國產動畫電影思想文化表達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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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摘要】內容摘要】中國動畫電影有近百年的創作發展歷程，其致力于民族化動畫影像的敘事表達和價值傳承。近年來，一系列國產動畫電影以具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敘事風格，在傳統文化與現實主義的融合互動中積累創作經驗，在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同時，積極聚焦現實題材，內蘊中華優秀思想文化的時代精神，提升作品的思想文化內涵。文章指出，探討相關動畫作品在優秀思想文化表達上的新探索，審視其表現日常生活、回應時代訴求等現實主義創作精神，對于國產動畫電影的長足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關鍵詞】國產動畫電影；中華優秀思想文化；新探索

中國動畫電影有近百年的創作發展歷程，其致力于對民族化動畫影像的敘事表達和價值傳承進行探索。近年來，《大魚海棠》（2016）、《哪吒之魔童降世》（2019）、《姜子牙》（2020）等國產動畫電影在中國民間神話傳說的基礎上進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作表達。2021年，《新神榜：哪吒重生》《白蛇2：青蛇劫起》《雄獅少年》等國產動畫電影相繼上映，在延續“民族化”的基礎上，帶來新的表達風格和敘事特征。總體來看，近年上映的幾部國產動畫電影話題之作，延續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作基因，并植入互聯網、賽博朋克等流行元素和時代話語，在創作上積極進行中華優秀思想文化的創新表達與時代闡釋。

一、國產動畫電影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基因

從《大鬧天宮》（1961）到《西游記之大圣歸來》（2015），從《寶蓮燈》（1999）到《白蛇2：青蛇劫起》（2021），國產動畫電影以中國民間神話傳說為創作源泉，創造了國產動畫電影的藝術創作傳統，形成并延續了弘揚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內蘊民族美學精神的“中國學派”。“動畫電影的‘中國學派’從誕生之初就開始了民族化探索，并逐步形成自身獨特的東方神韻。”①在經歷了神、怪、妖、魔等玄幻題材動畫電影在銀幕上的集體出場后，國產動畫電影在繼續尋找一種新的表達方式，如何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作表達中繼續進行動畫“中國學派”的深入探索，如何讓動畫影像與我們所身處的社會和時代實現融合與連接，是未來國產動畫電影創作需要思考的重要問題。“國產動畫電影自2015年以來正在形成新的主流形態，由生產規模化、創作類型化，邁向藝術與文化的雙重建構。”②2021年，《新神榜：哪吒重生》《白蛇2：青蛇劫起》等影片的創作，為國產動畫電影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基礎上的類型表達和探索提供了新思路。《新神榜：哪吒重生》還原了古典小說《封神演義》中的人物，并在造型上凸顯中國古典美學，人物的發飾、著裝以及建筑的設計上都力求表現中國特色和中國審美。影片導演趙霽在接受訪談時曾表示，“傳統的神話故事能夠流傳到今天一定有其吸引人的地方，它包含著我們民族文化的特質。”③哪吒在中國古代是一個充滿了叛逆思想和反抗精神的形象，但是這種叛逆并沒有更加明確和深刻的表現，《新神榜：哪吒重生》重構了一個人神共生的哪吒新形象，以及與之相適應的世界觀，這種改編與重構是具有時代性和超越性的。影片所表現的反叛與熱血，并沒有完全顛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人物形象，和中國民間神話傳說中人物的傳統文化精神是相同的；《白蛇2：青蛇劫起》取材于中國民間神話傳說《白蛇傳》，影片在此基礎上建構了另一個與原著完全不同的世界——修羅城，并將青蛇作為故事的核心人物，影片的改編也同樣具有時代性特征，片中人物關系并沒有大的顛覆，依然是對民間神話故事《白蛇傳》的延續，法海仍是拆散許仙和白蛇的封建形象，小白是對白蛇癡情人設的延續，小青依然敢愛敢恨，和姐姐情誼堅定，影片的故事內核依然是基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2021年末上映的動畫電影《雄獅少年》，延續了國產動畫電影依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進行創作的傳統，聚焦于民間傳統藝術舞獅技藝，將民間傳統技藝及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影片創作的主要元素，但影片沒有單純依靠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元素進行敘事創作的鋪陳，而是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國產動畫電影對中國民間神話傳說進行IP改編的創作模式，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不再是故事本身，而是化身為一種精神的影像符號，影片中的雄獅蘊含著豐富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內涵和象征意義，成為貫穿全片的敘事背景和意象構成。在《雄獅少年》中，舞獅的獨特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魅力，吸引了瘦小孱弱的少年阿娟，雄壯的獅頭作為力量的象征，在阿娟心中埋下夢想的種子，內心的一聲“咆哮”是少年在成長的過程中對于現實和命運的反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影片中不再僅僅是敘事元素，還是推動情節的重要文化符號，比如影片中的廣東傳統建筑，咸魚、牛肉丸等具有廣東地域傳統文化特色的精細化表現，讓影片散發出濃烈的嶺南特色傳統文化味道。更重要的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片中實現了一種創新性的融合轉化，與現實生活中小人物的命運形成強烈的對比。阿娟因父親受傷不得不暫時放下夢想到都市去打工，在決定由廣州轉而去上海的前夜，他在靜謐的夜晚走上空曠的天臺舞獅，心中帶著一絲悲壯和不舍，那是他與夢想的訣別。在最終比賽時，路過荔枝灣公園的阿娟，終于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悸動參加比賽，并最終進入決賽，拖著已受傷的腳躍向所有舞獅人敬畏的擎天柱，舞獅這一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意象已經成為阿娟心中的一股原始力量和精神圖騰。影片結尾，阿娟變身為一頭真正的雄獅，是通過虛化的象征手法，表現他在對夢想的堅守中完成自身的成長和蛻變，影片直面了現實生活中的艱難和困境，表現了為夢想不顧一切，不管成功與否的熱血拼勁，這也是該片真正感動無數觀眾的地方。

二、國產動畫電影的現實主義創作實踐

事實上，研究動畫電影的現實主義創作表達特征，以及動畫電影怎樣利用現實主義創作手法講述故事具有重要意義。美國動畫理論家莫林·弗尼斯在《活動的藝術：動畫美學》中提到：“對活動影像分類最有效的一種方式，是考察不同表達方式所傳遞的‘現實主義’。”④動畫電影畫面的抽象本質，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觀眾，其所觀看到的影像不是真實存在的，而是對現實的虛構。觀眾只能通過敘事以及對事物的逼真再現，來感受動畫電影所模仿出的現實世界，這就對動畫電影的現實主義創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新神榜：哪吒重生》以中國民間神話傳說為內核，卻講述了一個距離“哪吒鬧海”三千年后的現實主義題材故事，建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觀，對于傳統神話故事的重構可以說是顛覆性的，傳統神話中的人物跳脫出了固有的古代神話世界，在新的敘事空間上完成了“神”的重生。“這是《新神榜：哪吒重生》為國產動畫電影開辟的一條全新道路，也是傳統神話的一種當代闡釋。”⑤作為《白蛇：緣起》的續篇，《白蛇2：青蛇劫起》并沒有延續第一部的敘事風格，而是在移植中國傳統神話敘事線索的基礎上，帶來經過現代化重構的全新故事。《白蛇2：青蛇劫起》里弱肉強食的廢土修羅城是對現代社會的摹寫，汽車、摩托車、槍炮、城市建筑等無不給人以現代感和未來感，影片主角男性的缺位，或者說對男性角色的邊緣化，與當下主導消費意識的女性崛起、女性主義的興起，以及對男權社會的反抗等現實議題都有著很強的互文與呼應。某種程度上而言，《白蛇2：青蛇劫起》也是一部對現實社會有所觀照的動畫電影。《雄獅少年》則更加聚焦現實題材，關注留守少年的成長勵志經歷，影片制作精良、畫面唯美，在點映階段就引起了業界的廣泛關注，上映9天后票房破億元，雖然遠遠不及片方和業界的期待，但該片以高口碑拿下了豆瓣電影8.4的評分。影片用動畫電影少有的現實主義視角和創作手法，講述了三個經常遭受欺負凌辱的廣東鄉村留守少年，偶然間遇到舞獅這一傳統民間藝術，并通過舞獅找回自信，最終獲得成長蛻變的故事。影片融合了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醒獅技藝、嶺南地域特色文化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美學元素，與少年的成長勵志相結合，帶給觀眾熱血高燃的觀影體驗，滿足了大眾的審美心理需求。影片現實主義題材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新融合的敘事風格，是中國動畫電影的一次創造性嘗試。首先，影片的人物塑造和故事鋪陳基于現實主義手法。三個不被看好的留守少年——瘦弱的阿娟、邋遢的阿貓、貪吃的阿狗，都是生活中特別平凡的普通年輕人，他們過著平淡的生活，從來都是被周遭的人所看不起，但在逆境中，他們依然會聽到心中的一聲“咆哮”，想要為了夢想而努力地贏一次。影片通過對現實生活中普通人追求夢想的表現，傳遞出不斷超越、堅守夢想、創造奇跡的中華民族精神內核。其次，影片的形式表現和整體畫風基于現實主義手法。雖然是抽象的動畫電影，但在場景再現和人物構建上，影片畫風處處突出寫實。無論是唯美的農村自然風光，還是具有嶺南特色的農村建筑，抑或是現代化的都市廣州的街道和高樓，還有結尾舞獅大賽的現場，大到高聳的擎天柱，小到水系周圍的廣告牌，還有精致、美觀、細膩的獅頭，都在保留動畫電影夸張的基礎上力求做到細致寫實，甚至讓觀眾忘記了這是一部動畫電影。在人物建構上，人物建模突出了中國人的形象特征，人物的衣著、形態、動作等都具有鮮活的特色。雖然有觀眾質疑人物眼睛太小，形象不夠帥氣，但灰頭土臉的早期人物造型，與人物所處的境遇和身份是相匹配的，更添了一股現實生活中平凡人物的煙火氣。在經歷廣州打工磨礪后，主人公阿娟的整體形象氣質也隨著劇情推動發生極大改變，從瘦弱變得更加壯實，人物氣質由青澀變得更加成熟。尤其是影片中對舞獅段落的表現，每一個動作都自然靈動，堪稱驚艷，與以往有些人物形象呆板單一、畫風怪異的中國動畫電影相比顯得更加難能可貴。最后，影片的主題表達和精神內核基于現實主義手法。影片很好地塑造了農村留守少年雖然有怯懦軟弱的一面，但仍然保有少年對夢想的堅守，能夠在磨礪中戰勝困難，創造奇跡。從近年的國產動畫電影創作中可以發現，雖然都聚焦具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底蘊的民間神話、非物質文化遺產等，但《雄獅少年》并沒有單純地從表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角度去提升影片的主題，沒有停留于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致敬和崇拜，而是從更深層次探討了諸如貧富差距、女性覺醒、留守少年等現實主義層面的社會議題，拓展了國產動畫電影的社會現實意義，使國產動畫電影不再是低幼的兒童電影，而具有了難能可貴的內涵和深度。《雄獅少年》在低調務實的生活態度中表現出傳統與現代并非決然對立，“傳統文化注重的人倫情感及其風俗人情，時時慰藉著努力奮斗的現代人，使他們擺脫那種孤獨，更勇敢地面對不幸的現實。現代文化要求個體發揮自身的理性力量，但在釋放個體能量的同時也仍然要保持一顆有所敬畏的心。”⑥影片在熱血高燃的少年成長勵志故事中，在傳統文化與現實主義的融合連接中，傳遞出中國人所獨有的、鮮明的中華優秀思想文化價值。

三、中華優秀思想文化價值的時代躍升

“中華優秀思想文化是中華文明的內核和支柱，對包括電影在內的文化事業產業具有內在支撐與引領作用。”⑦《新神榜：哪吒重生》和《白蛇2：青蛇劫起》都以視聽影像帶給觀眾一個全新的世界觀，融合了時下流行的蒸汽機車、賽博朋克等現代社會元素，所表現的精神內涵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當下社會現實相結合的時代思想，顯現了互聯網時代國產動畫電影在敘事上的新思想。《雄獅少年》則更具實驗性和探索性，影片通過對少年成長勵志的關注，傳遞出新時代中國少年“執著追夢、勇于攀登、勵志向上”的中華優秀思想文化。國家發展、民族進步、社會和諧，首先要發揮少年的青春先鋒力量，少年是國家的未來，是推動歷史前進的先進力量。少年是單純與真摯的，不世故，不做作，在影片中，舞獅既是主人公們心中摯愛的代表，追求理想的載體，同時又是歷練的過程與努力的階梯⑧。少年熱血與夢想的交織呈現，表現了新時代青年對于家鄉與城市、傳統與現代、夢想與現實等的思想價值觀念，年輕人對待困難以及被侮辱、謾罵、邊緣化的命運，用自己對夢想的努力在做抗爭，追求自我進步和自我超越。中華民族在歷史演進中形成了這種積極向上的自強精神，影片通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自強不息的精神內核，聚焦當下的社會現實，在現實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融合創新中，最終推動了中華優秀思想文化精神價值的時代躍升。影片從五千年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里，找到了舞獅這一積極向上的意象載體，來容納影片所要講述的現實題材主題，并實現了完美的融合互動。在屬于奮斗者的新時代，所有平凡渺小的普通人都應該被看到，所有追求夢想的年輕人都理應被尊重，所有熱愛的心靈都值得被守護。片中所呈現出的少年成長蛻變的過程，如因父母外出務工，在鄉村受到歧視和不公平對待；如因家庭變故，不得不成為進城務工的“農民工二代”等，這些都不能阻礙他們追求夢想的腳步。《雄獅少年》以動畫電影獨有的影像表達和審美追求所傳遞出的思想精神，正是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一脈相承的。

自強自立的精神，自古以來就是中華民族的精神瑰寶，經過時間的沉淀、社會的發展進步，這種思想精神完成了時代的超越與躍升，無論處于什么時代，我們都應該追求進步、奮發圖強，保有一顆自強不息的強大內心。時代賦予青少年以重任，作為新時代的奮斗者，青少年應當在理想信念中書寫成長和擔當，在不懈奮斗中踐行使命和責任，特別是影片對懵懂少年內心世界的觀照，能夠給予無數怯懦的心靈以鼓舞。結語動畫電影是與電影高新技術聯系最緊密的電影創作類型之一。2021年11月，國家電影局發布的《“十四五”中國電影發展規劃》明確提出要扶持優秀動畫電影創作生產。國產動畫電影在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展現中華民族美德、弘揚中華優秀思想文化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新神榜：哪吒重生》《白蛇2：青蛇劫起》《雄獅少年》等影片走在了以往國產動畫電影創作的前列，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表現與現實主義表達之間，尋找到了一種平衡，實現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現實主義的融合互動，在創造熱血燃動情節的同時，給予故事更具有深刻社會現實意義的現實主義關照，通過人類共有的情感表達帶動觀眾實現情感共鳴，最終實現影片在思想領域的精神超越。從商業表現上來看，《新神榜：哪吒重生》票房4.56億元，《白蛇2：青蛇劫起》票房5.8億元，《雄獅少年》票房2.49億元⑨。這些影片的票房雖然都不及預期，沒有取得以往爆款國產動畫電影的票房成績，但是它們在國產動畫電影新類型領域的探索和嘗試，以及對中華優秀思想文化的突破性表達上是值得鼓勵的。中國電影正面臨高質量發展的新機遇和新使命，需要不斷開拓新的類型和題材。隨著國產動畫電影對中華優秀思想文化的深度挖掘，更加貼近社會生活，關注社會現實，必將創作出更多譜寫新時代中國精神的動畫精品力作。

注釋：

①高超，孫立軍.“中國學派”動畫電影中的東方神韻及其現實意義[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18（6）：5-10.②左衡.《濟公之降龍降世》：重談主流動畫片的結構與符號[J].當代動畫，2021（4）：28-31.

③趙霽，於水，趙欣.《新神榜：哪吒重生》：中國神話的當代書寫和視覺表達——趙霽訪談[J].電影藝術，2021（3）：83-90.

④保羅·沃德，李淑娟.動畫現實：動畫電影、紀錄片和現實主義[J].世界電影，2014（1）：177-192.

⑤王海洲，張琳.《新神榜：哪吒重生》：傳統神話的當代闡釋與隱喻[J].當代動畫，2021（2）：42-45.

⑥陳林俠.《雄獅少年》：另一種勵志故事[J].電影藝術，2022（1）：101-104.

⑦侯光明，李曉昀，杜若飛.傳承中華優秀思想文化引領中國電影國際傳播[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22（2）：82-88.

作者:李平凡 單位:北京電影學院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