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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曾國藩家書》反映了曾國藩對子弟獨特的文學教育方式。其中對訓詁和辭章關系的探討就很有價值。曾國藩學兼漢宋,不主一偏。閎通的學術胸懷使得他能客觀地評定和借鑒漢宋學家的成果,并結合自己的創作經驗,提出以“精確之訓詁,作古茂之文章”的文學創作法,并將韓愈古文與漢魏辭賦文學傳統相勾貫,以建立不囿于前期桐城派的審美觀。
關鍵詞:訓詁辭章漢文韓文湘鄉派
曾國藩是晚清著名的文學家,其古文承桐城而起,拓其堂奧,自成一家,有“湘鄉派”之稱。曾國藩一生著述鴻富,《曾國藩家書》就是非常重要一種。《家書》的主要目的是傳授子弟修身、治學的方法,其中文學教育是曾國藩諸多教育內容之一。通過自己的言傳身教,他希望使曾氏家族的文化資本得到有效的傳承,從而保持家族的文化聲望。在進行文學教育的過程中,曾國藩探索著適合子弟操作的學習方法,其中對訓詁的闡發就值得重視。
辭章為體兼重訓詁
曾國藩在咸豐十年四月初四日致弟紀澤的信中言:
二十七日劉得四到,接爾稟。所謂論《文選》俱有所得,問小學亦有條理,甚以為慰。……吾于訓詁、詞章二端頗嘗盡心。爾看書若能通訓詁,則于古人之故訓大義、引伸假借漸漸開悟,而后人承訛襲誤之習可改。若能通詞章,則于古人之文格文氣、開合轉折漸漸開悟,而后人硬腔滑調之習可改。
精湛的訓詁知識可以闡明古人的注疏大義,能夠體悟引申假借的修辭妙處,同時也是辨析后人訛誤的必備修為,訓詁在古文創作和鑒賞方面有其無法替代的基礎性功用。辭章之學則是重在格調的構建和文氣的疏通,從而有效地矯正聲調的油滑纖弱和文腔的硬塞哽咽。訓詁和辭章二者不可偏廢,前此姚鼐已作調和,但如何加以妙合,從而創作出精美厚重的古文,仍是一個難題。曾國藩頗有示范,如提出“解《漢書》之訓詁,參以《莊》《列》之詼詭”,明確倡導“以精確之訓詁,作古茂之文章”。同治元年八月初四諭紀譯的家訓中云:
爾所作擬莊三首,能識名理,兼通訓詁,慰甚慰甚。余近年頗識古人文章門徑,而在軍鮮暇,未嘗偶作,一吐胸中之奇。爾若能解《漢書》之訓詁。參以《莊》《列》之詼詭,則余愿償矣。
精確的訓詁和詼詭的氣象是行文的不二法門,如果將前者比作古文的血肉,那么后者則是文章的風神,二者交相互用而不可偏廢。訓詁的精當為氣象的詼詭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載體,而文氣的詼詭搖曳又克服了訓詁的呆板與枯澀。
同治二年三月初四日的家書中又叮囑道:
私竊有志,欲以戴、錢、段、王之訓詁,發為班、張、左、郭之文章。久事戎行,斯愿莫遂,若爾曾能遂我未競之志,則樂莫大乎是。即日當批改付歸。爾既得此津筏,以后便當專心一志,以精確之訓詁,作古茂之文章。
“以精確之訓詁,作古茂之文章。”。可以看出曾國藩在修正對訓詁工具性認識的同時,也有效地避免了對訓詁的本體論似的拔高,因而沒有沒人考據學的泥潭。曾國藩對訓詁的重視和探討是基于文章的學習和創作,訓詁始終是從屬于辭章的。易言之,就是辭章為本,訓詁為用。
調和漢宋不主一偏
曾國藩對訓詁的論述也體現著他調和漢宋,兼容并蓄的通達學術觀。曾國藩學兼漢宋,不主一偏。“雖自謂粗解文章,由姚先生啟之。然平日持論,并不拘拘桐城鉅蠖,而以姚氏與亭林、蕙田、王懷祖父子同列考據之門,尤為只眼獨具。雖極推唐鏡海諸人,而能兼采當時漢學家、古文家之長處,以補理學枯槁狹隘之病。其氣象之闊大,包蘊之宏豐,更非鏡海諸人斷斷徒為傳道、翼道之辯者所及。則滌生之所成就,不僅戡平大難,足以震爍一時,即論學之平正通達,寬宏博實,有清二百余年,固亦少見其匹亦。”
曾國藩這種宏通的學術取向,李鴻章在《求闕齋文鈔序》也有精到的闡釋:
蓋公之學,其大要在淵源經術,兼綜漢宋,以實事求是、即物窮理為主,以古圣人之仁禮為宗,以程、朱之義理為準,以唐杜氏、宋馬氏及國朝諸老之考據為佐助,持論最為平允。
對于清代學術界長期存在的漢宋之爭,曾國藩不片面地偏袒任何一家。正如他在《致劉孟容》書札中所說:
于漢宋二家構訟之端,皆不能左袒以附一闁。于諸儒崇道貶文之說,尤不敢雷同而茍隨。
曾國藩無意介入漢宋兩派的爭論,他的學術取向迥異于漢宋兩家的互相詆毀,而是以客觀冷靜的態度分析各家優劣,肯定漢宋兩學派各有其成就,也批判地指出了他們各自存在的缺陷。
在清代漢學領域,高郵王氏父子和金壇段氏是曾國藩極度推崇的代表。在家書中反復提及他們的考據、訓詁成就,并且把兩家的著作作為培養訓詁能力的必讀書。曾國藩以高郵王氏父子和金壇段氏為有清一代訓詁學的頂峰,在指導曾紀澤學習訓詁時,始終以此二家為典范。如咸豐六年十一月初五日諭紀澤:“欲通小學,須略看段氏《說文》、《經籍纂詁》二書。王懷祖先生有《讀書雜志》,中于《漢書》之訓詁極為精博,為魏晉以來釋《漢書》者所不能及。”咸豐八年十二月三十日諭紀澤:“余于本朝大儒,自顧亭林之外,最好高郵王氏之學。王安國以鼎甲官至尚書,謚文肅,正色立朝,生懷祖先生。念孫經學精卓,生王引之,復以鼎甲官尚書,謚文簡,三代皆好學深思,有漢韋氏、唐顏氏之風。”咸豐十年閏三月初四日諭紀澤“及至我朝巨儒,始通小學,段茂堂、王懷祖兩家,遂精研乎古人文字聲音之本,乃知《文選》中古賦所用之字,無不典雅精當。”
但是曾國藩并沒有盲目地推尊漢學,也不希望自己的子弟作純粹的考據家,訓詁只是一種必備的能力,而不是最終的目的。同時他也致憾于漢學家不擅辭章的不足。如他在同治二年三月初四日諭紀澤信中云:
余嘗怪國朝大儒如戴東原、錢辛榍、段懋堂、王懷祖諸老,其小學訓詁實能超越近古,直逼漢唐,而文章不能追尋古人深處,迭于本而閾于末,知其一而昧其二,頗所不解。
在《歐陽生文集序》一文也表達了相似觀點,認為漢學家為文繁復不得其要,稱:
當乾隆中葉,海內魁儒崎士,崇尚鴻博,繁稱旁證。考核一字,累數千言不能休,別立幟志,名曰“漢學”,深擯有宋諸子義理之說,以為不足復存。其為文,尤蕪雜寡要。
在有清一代的古文家中,曾國藩最為服膺姚鼐,《圣哲畫像記》云:
然姚先生持論宏通,國藩之初解文章,由姚先生啟之也。
姚鼐“義理、考證、文章”三者相結合的文論思想對曾國藩影響很大,他“以精確之訓詁,作古茂之文章”的主張,顯然有姚鼐這一文論思想的影子。也常在文章中表達對它的稱許,如《歐陽生文集序》說:
姚先生獨排眾議,以為義理、考據、辭章三者,不可偏廢。必義理為質,而后文有所附,考據有所歸。一編之中,惟此尤兢兢。
但是,曾國藩對姚鼐的主張也不是不加分辨地完全接納,而是有了新的發展。如果說姚鼐將桐城文論抽象化的話,那么曾國藩則是將是其平易化了,尤其在指導子弟為文時,擱置空疏抽象的義理,而著重強調訓詁和辭章怎樣妙合,這是曾國藩從切用的角度所作的積極性地開拓。
推尊兩漢師法昌黎
在訓詁和辭章具體結合的技術層面上,曾國藩也有實用性的闡釋,其中至關重要的一點就是列舉訓詁辭章兼善的前人佳篇,作為學習和模擬的典范,從對經典的模仿中體會其微妙之處。咸豐六年十一月初五日諭紀澤:
余生平好讀《史記》《漢書》《莊子》《韓文》四書,爾能看《漢書》,是余所欣慰之一端也……欲明古文,須略看《文選》及姚姬傳之《古文辭類纂》二書。班孟堅最好文章,故于賈誼、董仲舒、司馬相如、東方朔、司馬遷、揚雄、劉向、匡衡、谷永諸傳皆全錄其著作;即不以文章名家者,如賈山、鄒陽等四人傳、嚴助、朱買臣等九人傳、趙充國屯田之奏、韋玄成為議禮之疏以及貢禹之章、陳湯之奏獄,皆以好文之故,悉栽短篇。如賈生之文,既著于本傳,復載于《陳涉傳》《食貨志》等篇;子云之文,既著于本傳,復栽于《匈奴傳》《王貢傳》等篇,極之充國《贊酒箴》,亦皆錄入各傳。蓋堅于典雅瑰偉之文,無一字不甄采。爾將十二帝紀閱畢后,且先讀列傳。凡文之昭明暨姚氏所選者,則細心讀之;即不為二家所選,則另行標識之。若小學、古文二端略得途徑,其于讀《漢書》之道,思過半矣。
對桐城家法最顯得有所變通的是,他突出了取資《漢書》的重要性,因為由此可以強化鍛煉融匯訓詁之學與辭章之學。在他看來,《漢書》乃至《文選》以及《古文辭類纂》中所錄的漢代辭賦奏議等文,其審美要義不可輕忽,咸豐十年閏三月初四日諭紀澤云:
爾所論看《文選》之法,不為無見。吾觀漢魏文人,有二端最不可及:一日訓詁精確,二日聲調鏗鏗……《文選》中古賦所用之字,無不典雅精當……唐宋文人誤用者,惟《六經》不誤,《文選》中漢賦亦不誤也。即以爾稟中所論《三都賦》言之,如“蔚若相如,皭若君平”,以一蔚字該括相如之文章,以一嚼字該括君平之道德,此雖不盡關乎訓詁,亦足見其下字之不茍矣。至聲調之鏗鏘,如“開高軒以臨山,列綺窗而瞰江”,“碧出萇宏之血,鳥生杜字之魄”,“洗兵海島,刷馬江洲”,“數軍實乎桂林之苑,飧戎旅乎落星之樓”等句,音響節奏,皆后世所不能及。
從這一審美思路中,我們可以看出,他對韓愈古文成就的解讀也是獨特的,同治元年五月十四日諭紀澤的家書中說:
余觀漢人詞章,未有不精于小學訓詁者,如相如、子云、孟堅于小學皆專著一書,《文選》于此三人之文著錄最多。余于古文,志在效法此三人,并司馬遷、韓愈五家。以此五家之文,精于小學訓詁,不妄下一字也。
至韓昌黎出,乃由班、張、楊、馬而上躋《六經》,其訓詁亦精當。而試觀《祭張署文》、《平淮西碑》諸篇,則知韓文實與《詩經》相近。近世學韓文者,皆不知其與楊、馬、班、張一鼻孔出氣。爾能參透此中消息,則幾矣。
以“訓詁精確”來看待韓文的好處,這是曾氏的特識。那么,雖然韓愈在清代頗受推崇,桐城派也標舉“文在韓歐之間”,但曾氏不滿于“近世學韓文者,皆不知其與揚、馬、班、張一鼻孔出氣”,實際上在如何學韓上,他要建立自己的古文宗尚。
出于桐城拓宇桐城
曾國藩論文、行文之法出于桐城,非常推崇“桐城三祖”,特別是方苞和姚鼐,他說:“望溪先生古文辭為國家二百余年之冠,學者久無異辭。即其經術之湛深,八股文之雄厚,亦不愧為一代大儒。雖乾嘉以來,漢學諸家百方攻擊,曾無損于毫末。”他在《歐陽生文集序》也曾坦言姚鼐對他的啟蒙性影響,即“國藩之初解文章,由姚先生啟之也。”并且與姚鼐四大弟子之梅曾亮為密友,可見曾國藩古文理論實出于桐城派。
與此同時,他對桐城諸老也不乏微詞,對于方苞的經世之文,“持論太高”,姚鼐的《古文辭類纂》“小有疵誤”,也不諱言。至于桐城派對歸有光的稱道,更是不以為然,其《書歸震川文集后》云:“近時綴文之世,頗有稱述熙甫,以為可繼曾南豐、王半山之為文;自我觀之,不可同日而語矣。”可見,曾國藩是出于桐城,又拓宇桐城,并不為桐城義法所拘禁,而是對桐城派古文理論的弊端做了積極的修正。正如郭預衡先生所說:“世稱曾國藩為桐城古文的繼承者。現在看來,從理論到實踐,并非盡守桐城家法。”
方苞的古文義法理論在語言方面的主張是“雅潔”,要求用最為洗練的言語畫出文章的內涵,而盡量刪削與文章無關緊要的文字。他說:“但南宋元明以來,古文義法久不講。吳越間遺老尤放恣,或雜小說家,或延翰林舊體,無一雅潔者。古文中不可人語錄語,魏晉六朝人藻儷俳語。漢賦中板重字法,詩歌中雋語,南北史佻巧語。”可見,漢賦厚重典奧的語言在方苞看來是板重無用的,其無益于文等之于小說家和魏晉駢語,為了雅潔起見,這種板重字眼是在擯棄之列的。姚鼐在《復魯絮非書》云:“抑人之學文,其功力所能至者,陳義理必明當,布置、取舍、繁簡、廉肉不失法,吐辭雅馴不蕪而已。”姚鼐這里倡導的“雅馴”和方苞的“雅潔”在內在理路上是相通的,都是對文章的精致凝練作出的禁忌和約束。這對于實現古文的雅化和潔精是十分有益的,并且確實也對桐城古文影響巨大,在這一理論的導引下產生了一批雅潔的典范之作,其中姚鼐的《登泰山記》就是其中的代表。然而,桐城末流過分地拘泥于“雅潔”的教條,也使得古文出現了許多弊病,古文的雅潔有余而氣勢不足就為當時人所詬病,桐城流裔“氣弱”是不爭的文學史事實。
為了糾正桐城派氣弱的不足,曾國藩引入了氣勢雄偉渾厚為主要特色的漢大賦和《漢書》,同時也師法具有戛戛獨造之氣的韓愈之文。并且曾國藩對漢代文章和韓文的推崇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學習,而是切實地將其作為典范來師法,甚至曾國藩的許多文章就直接是對漢文和韓文的摹擬,汪辟疆在《曾湘鄉詩文》札記中就指出:“竊意湘鄉為文,亦尤昌黎陳言務去,戛戛獨造為能事。稍長,遍讀《求闕齋詩文》,乃知其篇摹句擬亦復猶人……今約可指者,如《五箴》摹昌黎,《陳岱云喪妻詩》摹韓文公《東野喪子詩》,皆可比擬。《戶部員外郎袁君墓表》中一段,則全摹《漢書·趙廣漢傳》。至其竊取古人已言之意,如《茍柯文篇序》。……清代治樸學末流之弊實有如曾氏所言,不知《漢書·藝文志》一段與曾氏言正復相類。”
曾國藩對訓詁的重視,以及對漢文和韓文的推重,最終凝結成了在《家書》中反復倡言的“以精確之訓詁,作古茂之文章”的透辟理論。這是對前期桐城派理論的修正,也是對后期桐城派創作實踐中出現的萎靡之病的救治。在這個過程中,曾國藩用理論和創作實現了對桐城文派的革新,同時也劃分了與桐城古文之間的畛域。吳汝綸說:“桐城諸老,氣清體潔,海內所宗,獨雄奇瑰瑋之境尚少。……后儒但能平易,不能奇崛,則才氣薄弱,不能復振,此一失也。曾文正公出而矯之,以漢賦之氣運之,而文體一變,故卓然為一代大家。”對于曾國藩開創的這一文派,學界號為“湘鄉派”。
可見,曾國藩特別拈出訓詁一條,并在家書中切實示范訓詁與古文辭氣章采的關系,這是湘鄉派古文觀的核心元素之一,也是迥異于桐城家法的重要元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