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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宮廷戲劇與民間戲劇、文人戲劇是構成中國戲劇的三大支柱,而宮廷戲劇最典型的代表是以皇室成員朱有燉為首創作的皇家戲劇,其突出特點是注意吸收其他表演藝術的長處,形成了獨特的具有皇家氣派的舞臺藝術。本文將以朱有燉雜劇為藍本,分別從歌舞、民間說唱、俗曲、儺戲、院本的表演藝術的穿插,具體分析皇家戲劇的舞臺藝術以及“過錦”手法的運用。
關鍵詞:朱有燉雜劇皇家戲劇舞臺藝術過錦
王芷章在《清平署志略·引論》中把中國古樂分為“廟堂之樂”、“雅士之樂”、“民間之樂”三類,按此也可把中國戲劇分為“宮廷戲劇”、“文人戲劇”和“民間戲劇”三類。宮廷戲劇是為宮廷統治者服務,擁有得天獨厚的資源,其突出特點就是宮廷戲劇的活動都具有嚴整的禮樂規范和嚴格的表演儀秩;演出的內容大多為歌功頌德,祝壽祝福之作;講究娛樂性與可觀性。蘇軾的《坤成節集英殿純宴教坊詞致語口號》詳細地記載了當時雜劇演出的儀式表演情況:
教坊致語:-------
中和化育萬壽排場
口號:------
勾合曲:------
勾小兒隊:------
隊名:------
問小兒隊:------
小兒致語:------
勾雜劇:------
放小兒隊:------
勾女童隊:------
隊名:------
問女童隊:------
女童致語:------
勾雜劇:------
放女童隊:------
《宋史·樂志十七》記載皇帝壽誕宴會的伎藝演出情況:
每春秋圣節三大宴:
其第一,皇帝升坐,宰相進酒------
第四,百戲皆作------
第六,樂工致辭,維以詩一章,謂之口號------
第七,合奏大曲------
第九,小兒隊舞------
第十,雜劇罷,皇帝起更衣------
第十四,女弟子隊舞------
第十五,雜劇------
第十七,奏鼓吹曲,或用法曲------
第十九,用角,宴畢------[1]
正史記載的宮廷慶典演出資料,可以直接反映北宋時期的雜劇演出的儀式性。宮廷雜劇講究禮樂規范、表演儀秩,體現了宮廷文化的特征。
宮廷雜劇在演出的內容上,據周密《武林舊事》卷一“圣節”條“天圣基節排當樂次”,吳師賢等人做《君圣臣賢爨》,周朝清等人做《三京下書》,何宴喜等做《楊飯》,又周密《武林舊事》卷八“皇后歸謁家廟”條,“時和等做《堯舜禹湯》”,“吳國寶等做《年年好》。”[2]從劇名來看,這些都是一些頌揚皇帝和皇后的雜劇。
宮廷雜劇在娛樂性上大多繼承了前代俳優戲諧諷刺傳統。周密《齊東野語》:“宣和間,徽宗與蔡攸輩在禁中自為優戲。上作參軍,趨出。攸戲曰:‘陛下好個神宗皇帝!’上以杖鞭之曰:‘你也好個司馬丞相!’”[3]又同書記載:“宣和中,童貫用兵燕薊,敗而竄。一日內宴教坊進伎,為三婢,首飾皆不同。其一當額為髻,曰:‘蔡太師家人也。’其二髻偏墜,曰:‘鄭太宰家人也。’又一人滿頭為髻如小兒,曰:‘童大王家人也。’問其故。蔡氏者曰:‘太師覲清光,此名朝天髻。’鄭氏者曰:‘吾太宰奉祠就第,此懶梳髻。’至童氏者,曰:‘大王方用兵,此三十六髻也。’”明人姚旅《露書》卷13記載了一則元宮演劇的掌故:“元大內雜劇,許譏誚為謔。嘗演《呂蒙正》,長者買瓜,賣瓜者曰:‘一兩。’長者曰:‘安得十倍其值?’賣瓜者曰:‘稅錢重。十里一稅,寧能不如此!’及蒙正來,賣瓜者語如前。蒙正曰:‘吾窮人,買不起。’指旁南瓜曰:‘買黃的罷。’賣者怒曰:‘黃的也要錢。’時上覺規己,落其兩齒。”這里所記載的顯然是在該劇演出過程中規定劇情之外加入的一個借題發揮的御前科諢。從中亦可以看出元宮演劇與唐宋以來宮廷戲劇活動在寓譎諫于戲謔等方面還是一脈相承的。
明代職掌內廷演劇的機構鐘鼓司,除繼承前代戲劇活動外,還有一項特殊的戲劇活動,即“打稻戲”。據《酌中志》的記載:“鐘鼓司-------西內秋收之時,有打稻之戲,圣駕幸旋磨臺、無逸殿等處。鐘鼓司扮農夫鑉婦及田畯官吏征租交納詞訟等事,內官監等衙門伺侯合用器具,亦祖宗使知稼穡艱難之美意也。”[4]戲劇藝術發展到明代,已經相當成熟了。然而作為明代宮廷一項重要戲劇活動的“打稻戲”卻并不在乎其藝術性,內容簡單,形式樸拙,它更重視的是通過裝扮各種與農業生產管理相關的事項,使位居深宮的帝王后妃們“知稼穡艱難”,即寓農事之教于戲劇扮演之中。據臧晉叔《<元曲選>序》及也是園舊藏趙琦美抄校《脈望館古今雜劇》所反映的關于明代“內府本”的信息,有相當數量的元雜劇為明代宮廷戲劇所用,象王實甫的《呂蒙正風雪破窯記》、馬致遠的《馬丹陽三度任風子》、關漢卿的《望江亭》、《陳母教子》、《哭存孝》等大量的元雜劇作品在明代都有“內府本”。也就是說這些作品都在明代宮廷里演出過。
至清代戲劇活動更加頻繁,“每誕生之辰,輒思萊衣之舞,亦為人子所宜為者;于是廣征百戲,用備承應,并招集各省伶人來京奏演。”[5]清代宮廷演劇達到了空前的規模:“中外臣僚,紛集京師,舉行大慶,自西華門至西直門外高亮橋,十余里中,各有分地,張設燈彩,結撰樓閣,天街本廣闊,兩旁遂不見市廛。錦繡山河,金銀宮闕,剪彩為花,鋪錦為屋,九華之燈,七寶之座,丹碧相映,不可名狀。每數十步間一戲臺,南腔北調,侲童妙伎,歌扇舞衫,后部未竭,前部已迎,左顧方驚,右盼復眩,游者如入蓬萊仙島,在瓊樓玉宇中,聽霓裳曲觀羽衣舞也。”[6]清代宮廷所演戲劇,“雖亦出于元明人之作者,但亦化雅為俗,改繁為簡,而大部則出無名氏之手,真寫民間之色彩,自應于此求之。”[7]實際上以上這些宮廷戲劇,除文人劇就是教坊伶官的雜劇作品,只能算作在宮廷里演出的雜劇,稱宮廷演劇更為恰當,真正稱得上宮廷戲劇的應是明初幾個皇室成員的雜劇作品,他們的雜劇作品代表了宮廷戲劇的典型,是真正的皇家戲劇,其最突出的特點是重視舞臺演出,非常追求舞臺藝術,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周憲王朱有燉的雜劇作品。
作為藩王的朱有燉,在其戲劇結構上,不靠巧合誤會來組織情節結構,而是追求熱鬧喜慶的排場形式,宏偉華麗的情節場面,輕松滑稽的小戲穿插,講究花團錦簇,反映了其獨特的審美情趣和藝術追求。他所作的雜劇不僅在宮廷傳布搬演,[8]也在民間廣為傳唱,[9]可見其劇作有較好的舞臺演出效果,受到了各階層的喜愛與歡迎。這與朱有燉雜劇吸收其他表演藝術的長處,形成自己獨特的具有皇家氣派的舞臺藝術密不可分。以下我們將以朱有燉雜劇為例,分別從歌舞、民間說唱、俗曲、儺戲、院本的表演藝術的穿插,具體說明皇家戲劇的舞臺藝術。
歌舞表演是皇家戲劇舞臺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朱有燉雜劇中歌舞特別是隊舞隨處可見,內容豐富多彩,形式多種多樣。
在歌舞的人數上,有一人的、二人的、多人的,甚至幾十人的。如《黑旋風仗義疏財》第二折,中呂套【紅繡鞋】與【石榴花】之間,有“小婁羅唱舞了”,是一個人的歌舞。《洛陽風月牡丹仙》第二折,【採茶歌】后有“扮花旦兩人唱舞佐樽科”,是二人的歌舞。《河嵩神靈芝慶壽》第四折,有五芝仙舞著唱【沽美酒】等曲,是五人的歌舞。《天香圃牡丹園》第四折,【天香引】后有“十牡丹仙旦舞一折了”,是多人的歌舞。
在歌舞形式上,有“舞唱”、“舞戲”,有“歌舞”、“唱舞”。如《河嵩神靈芝慶壽》第一折,仙呂套前是“舞唱一折了”;《天香圃牡丹園》第四折【甜水令】后是:“四凈趨搶上,舞戲一折了”;《四時花月賽嬌容》第三折,【小梁州】后是“眾花仙歌舞十七換頭一折”,第四折【太平令】后是:“七花仙唱舞天魔隊曲一折”。
在歌舞內容上,《東華仙三度十長生》第四折【沽美酒】前是:“扮四人舞鷓鴣了”;《惠禪師三度小桃紅》第四折有:“十七換頭舞罷”;《四時花月賽嬌容》第四折【太平令】后是:“七花仙唱舞天魔隊曲一折”。這里天魔舞盛行于元代宮廷,屬于贊佛的樂舞,《元史·紀》至正十四年云:“時帝怠于政事,荒于游宴,以宮女三圣奴、妙樂奴、文殊奴等十六人按樂,名為十六天魔。-----又宮女十一人,練槌髻,勒怕常服,或用唐窄衫。所奏樂用龍笛、頭管、小鼓、箏、琵琶、笙、胡琴、響板。以宦者長安迭不花管領,遇宮中贊佛則按舞奏樂。”[10]朱有燉《元宮詞》有兩首詠天魔舞:“十六天魔按舞時,寶妝纓絡斗腰肢。就中新有承恩者,不敢分明問是誰。”“背番蓮掌舞天魔,二人嬌娃賽月娥。本是河西參佛曲,把來宮苑席前歌。”[11]可見此舞在排場上極為熱鬧華麗,羽衣仙袂,麗容華顏,載歌載舞,于酒筵花前,最為賞心悅目。在朱有燉以前的作家雖然也有人運用歌舞來調劑場面,但不過偶一為之,不象朱有燉如此眾多地使用歌舞。甚至將全部戲以歌舞來結構,這可謂皇家戲劇的一大特色。
為追求場面的熱鬧、華麗,朱有燉大量地將隊舞歌樂編排進其雜劇中,以增強舞臺效果。隊舞是指有一定的歌舞扮演,以歌舞為主,邊唱邊舞。隊舞早在漢代就已出現。如劉邦的《大風歌》,應該有一定的扮演,且邊唱邊舞。宋代的隊舞是一種人數眾多的大型歌舞。《宋史·樂志》云:“隊舞之制,其名各十。小兒隊舞凡七十二人:一曰柘枝隊,二曰劍器隊,三曰婆羅門隊,四曰醉胡騰隊,五曰諢臣萬歲隊,六曰兒童感圣樂隊,七曰玉兔渾脫樂隊,八曰異域朝天隊,九曰兒童解紅隊,十曰射雕回鶻隊。女弟子隊凡一百五十三人;一曰菩薩蠻隊,二曰感化樂隊,三曰拋球樂隊,四曰佳人剪牡丹隊,五曰拂霓裳隊,六曰彩蓮隊,七曰鳳迎樂隊,八曰菩薩獻香花隊,九曰采云仙隊,十曰打秋樂隊。”[12]《東京夢華錄》謂小兒隊舞“群舞合唱,且舞且唱”,可見有歌有舞。這種隊舞規模大,裝飾華美,而一般不具故事性。宋雜劇、金院本中也有隊舞,且具備了故事性,如鶯鶯隊么,就是演張生和崔鶯鶯故事的隊舞表演。朱有燉雜劇繼承了宋代隊舞的故事性,形成成雙成對、載歌載舞的表演形式。如《河嵩神靈芝慶壽》第一折有八仙隊子,第二折有東華隊子,第四折有南極壽星隊子;《東華仙三度十長生》開場有十長生隊子,第二折有瑤池金母隊子,南極壽星隊子,第四折有福祿壽隊子。
另外還有一些屬于佛教的隊舞,如《文殊菩薩降獅子》第三折中,有“扮文殊菩薩隊子”;《李妙清花里悟真如》第三、第四折之間,有“扮十六羅漢隊子”;《惠禪師三度小桃紅》一開場,是“辟支佛隊子隊舞”。朱有燉運用舞隊歌樂的編排,使人物情節對應成有機的組合,形成載歌載舞的身段舞姿,成為一種排場的形式。尤其是《文殊菩薩降獅子》隊舞規模龐大,第二折黃鐘套【出隊子】用七支曲演唱,降獅子的隊伍分東、西、南、北、東南、西南、中路七路,每路各四人排列,分別上場,場面熱鬧,上場人數多達五十人,表演一段“菩薩降獅”隊舞。這是元雜劇望塵莫及的。
朱有燉在雜劇中插入了這些歌舞、隊舞,使舞臺演出絢麗多彩、富麗堂皇,呈現出氣勢宏大的皇家氣派。
為了調劑舞臺氣氛,朱有燉雜劇除了使用華麗絢爛、氣勢宏大的歌舞、隊舞外,還吸收了民間的說唱曲藝。
說唱曲藝對戲曲的影響很大,無論是對戲曲的形成,還是對戲曲的發展,都是一言難盡的。這從元雜劇中已可管窺,朱有燉雜劇更是在繼承沿用外,加以擴充運用,使其作品的舞臺場面顯得非常熱鬧。《李亞仙花酒曲江池》第三折中,鄭元和與四凈同唱“四季蓮花落”,從正月的風光景致直鋪敘到十二月的人情事物,并加上“哩哩蓮花”的和唱。“蓮花落”原是由僧侶募化所唱“落花”的曲子演變而來,多用以宣傳佛教教義,后來則成為乞丐貧民求食的手段,在此劇中用以烘托鄭元和凄涼落魄的形象,這樣的編排比元雜劇以送殯輓歌的方式來討飯吃,更能發揮民俗曲藝的趣味,得到更好的舞臺效果。
道教俗曲,如“道情”、“踏踏歌”、“青天歌”也成為皇家戲劇藝術構成的組成部分。“道情”原是道士傳教或講經時所演唱的樂曲,后來成為乞食者通俗宣講的方式。由于“道情”在演唱時,多半以說鼓簡板充當打拍樂器,故又稱為“漁鼓簡子”。如《紫陽仙三度常椿壽》第四折結尾,四毛女便是在漁鼓聲響中上場演唱“道情”;《河嵩神靈芝慶壽》第一折仙呂套【寄生草】曲前有:“扮八仙上唱道情打漁鼓了”;《群仙慶壽蟠桃會》第三折蟠桃會上,金母命四仙童四仙女舞唱,仙家之曲“青天歌”,以佐歡會之筵;第四折中,又命四毛女打起“漁鼓簡子”,先是念一段,又以輪唱眾和的方式,對答介紹與會的諸位佳賓,說明“漁鼓簡子”在表演時,即可唱又可念。
朱有燉雜劇的藝術構成中還有“踏踏歌”這一道教俗曲,如《福祿壽八仙慶壽》第二折中,藍采和出場所演唱的“踏踏歌”:
藍采和,青山高兀兀,綠水響波波。古人混混成陳跡,今人紛紛來更多。踏踏歌,藍采和,朝騎彩鳳下碧落,暮跨青鸞游大羅。長景明輝在空際,金銀宮闕高崖峨。
這幾乎成為藍采和身份的標記,無論是在神話傳說、民間故事,還是在小說戲曲中,都以此曲做為藍采和身份的代替者。
朱有燉雜劇在套曲之外,還有一些民間小曲,如《李亞仙花酒曲江池》第一折,仙呂套前:
(外凈)出城東,出城東,柳陰濃,見一對游魚兒在水中,他為甚來來往往緊相從,也被春光引逗的他兩情通。(正凈云)我也唱一個,出城西,出城西,柳陰低,見一對黃鶯兒展翅飛。他為甚金梭拋擲不相離,也被春光引逗起他那東西。
《群仙慶壽蟠桃會》第二折正宮套前,東方朔(凈扮)偷桃,被二仙女抓住有一段小曲:
(二仙女起身看科)(扯住凈打常唱云)小兒心靈智巧,變做個龜鶴來到。被俺瞧著這兩遭,今番將你認得了。(凈接唱云)比及將我認得了,我自己吃的十分飽。
《南極星度脫海棠仙》第二折越調套前:
(小旦上唱云)笑靨兒生得可喜,見了奴呵,眾人都喜,伏侍得海棠姐姐心中喜,管教他滿面兒都歡喜。[13]
《四時花月賽嬌容》第三折,正宮套前有眾唱“采茶歌”,從一月唱到十二月。這些小曲,繼承了元雜劇的傳統,由正旦、正末之外的花面腳色來唱,其作用為插科打諢,調劑場上氣氛。唯與元雜劇不同者,從文辭上看,應當是出于朱有燉的有意設置,而非雜劇藝人臨時添加的。
另外在朱有燉雜劇中還設置了鼓腹謳歌、貨郎兒等小曲,以歌頌太平盛世,國泰民安,增強其變化多端的藝術效果。
儺戲也被朱有燉用來組織進其雜劇的舞臺藝術中,儺戲是從儺祭活動中蛻變或脫胎出來的戲劇。[14]儺祭活動即驅儺,存在著在時間上的先后繼起的歷時態關系,但又因時代不同而各有特點。先秦時代驅儺,是戴假面,蒙熊皮,執戈揚盾的方相氏,“帥百隸而時儺,以索室驅疫”的,儺隊挨家挨戶地搜索疫鬼。漢代驅儺,加上了“十二神獸”和一百二十個侲子,唱歌謠,“目察區陬,司執遺鬼”。唐代大儺,方相氏變成四人,又有十二人“各執麻鞭、辮麻為之,長數尺,振之聲甚厲”。[15]宋代的大儺是用“皇城親事官諸班直”來“戴假面,執金槍龍旗”,由教坊人員扮將軍、門神、判官、鐘馗、小妹、土地、灶神之類,除夕時“自禁中驅崇,出南薰門外,轉龍灣,謂之‘埋崇’而罷”。[16]可見古代的驅儺是戴假面的歌舞隊伍,四處游走,索室驅疫。
古代儺戲的記載非常多,但具體細致的描繪卻非常少見,朱有燉雜劇則保存了其形象的記述。朱有燉雜劇《福祿壽仙宮慶會》第三折中就插入了鐘馗捉鬼的儺戲表演。一開場是(凈扮四個小鬼調軀老一折了同下);接著是(舞童畫袴子作驅儺神上了)(四人紅綃金衫子綠裙用五彩畫)(四人紅綃金衫子白裙五彩畫)(四人紅綃金衫子五色裙五采畫)(四人紅綃金衫子金工裙五彩畫)(驅儺神十六位分作四隊上);下面是正末鐘馗引“神荼郁壘二神調軀老上”,表演整個驅儺過程:正末鐘馗邊唱邊走,“索室驅疫”,尋找小鬼。(四小鬼上)(末做尋見科)就邊唱邊“拿鬼科”,又“坐著唱”,“按著唱”,“磋著唱”,最后“雙手摳鬼眼科”。這里肯定有一段武戲。接著是小鬼求饒唱一段小曲[青歌兒],鐘馗邊打小鬼邊唱,小鬼再次求饒,并保證“再不敢作虛耗,耗人間之喜事財物也”,于是(眾隊逐鬼場內轉一遭打散下)結束。它反映了當時儺戲的基本面貌,可知明初儺戲人員組成是十六位驅儺神分成四隊,每隊四人,四個小鬼,加驅儺者鐘馗與神荼郁壘,共有二十三人組成。小鬼先上場,然后驅儺隊伍上,最后驅儺者鐘馗與神荼郁壘登場驅儺,在驅儺過程中,有武戲,有小曲插入。這段鐘馗捉鬼或許就有對《鐘馗戲判》的繼承。
按,《東京夢華錄》、《武林舊事》等書的記載看,宋代鐘馗捉鬼的表演已非常普遍,鐘馗捉鬼的表演從宋代到近代可能會發生一些變化,朱有燉雜劇的記述可以視為明初比較可靠的文獻。
《武林舊事》、《輟耕錄》二書載錄宋金雜劇名目甚多,但其劇本卻大多失傳。朱有燉雜劇卻保存了相當多的院本,所以彌足珍貴。《呂洞賓花月神仙會》中“長壽仙獻香添壽”院本、《李亞仙花酒曲江池》中“酒色財氣”院本,胡忌先生在《宋金雜劇考》中已有論述,[17]此不贅述,但朱有燉雜劇保存的院本,又遠不止于此,現依次敘述如下:
《神后山秋狝得騶虞》第一折末,喬三夫婦發現了騶虞,里長慫恿他們去報告官府。在衙門里,喬三丑妻(凈扮)與官吏(孤扮)、里長(外扮),有一段問答:
(凈云)家中翁婆兩口兒,俺夫妻兩口兒,小男小女六口兒,谷子收了五擔五斗兒,棗兒摘了十筐十簍兒,大人可憐見,放了小的每九兒。(孤云)打這廝,正事不報,且潑說。(外云)你見的怎地不說。(凈云)你問我見的,大絹二丈二尺,小絹二丈八尺,大絹織時四日,小絹織時二日。(孤云)再打這廝,你不報正事,子顧胡說。(外云)你來時諞了口,說你不怯官,你的口里言語,有四個比喻。(凈云)怎地說來。(外云)你那金瓶注酒那去了?(凈云)這兩日秋熱,把酒都酸了。(外云)你那深澗鳴泉那去了?(凈云)這兩日秋旱,把泉眼干了。(外云)你那黃鶯囀柳那去了?(凈云)這兩日秋涼,黃鶯入蟄了。(外云)你那寒雀爭梅那去了?(凈云)這兩日秋旱,梅花未開哩。(外云)正好打,正好打。(打住)
《輟耕錄院本名目》“沖撞引首”類有《扯狀》,此段表演應屬此類。[18]
《張天師明斷辰鉤月》第四折,有一段桃花精(外旦扮)被張天師捉住后,其兄梧桐樹精(凈扮)與她的一段對話
(梧桐樹精云)妹子你當初說會騰云,怎生不走了?(外旦云)這兩日西南風大,云都刮散了。(凈又云)你說會駕霧,怎生被人拿住?(外旦云)這兩日天旱,沒有地氣,怎得霧。(凈云)妹子你那騰云駕霧,頹氣了也。
這段與上一段院本相似,也應是《輟耕錄院本名目》“沖撞引首”類中的《扯狀》。
《李亞仙花酒曲江池》第四折鄭元和高中及第,為了表現他過人的才華,特意設計了與歪秀才、假秀才共同面試的情節:
(正凈酸孤幞頭綠袍扮上云)下官是個考試官,昨日諸生應舉,只有個鄭秀才學得好,將他文字批了第一名。今日喚過那幾個秀才來,再看他每學問如何。(做喚未凈科)(未同外凈貼凈上云)小生是鄭秀才,這個是歪秀才,這個是假秀才,考官呼喚,有何指教?(正凈云)你三個秀才,今日何不吟詩一首。(未云)請考官出題。(正凈抬起腳云)秀才我出蹄了。(打住)(末云)不是這蹄,是詩的題目。(正凈云)我不知是甚木,松木、柏木、香楠木、榆木、柳木、杉檉木,鼓樓邊有個小目,西門里有個老目,他都是些色目。(打住)
下面是二凈分別襲用鄭元和的詩文作答,但題目已改,自然不對,造成笑料。葉德均指此正為“祖先變驢”、“塔行千里”、“口不干凈”三種與考試有關的院本科諢。[19]但就其表演方式來看,應屬此《輟耕錄院本名目》“題目院本”的表演類型。
《天香圃牡丹品》全劇情節性不強,第二、三折主要是末與花旦、付末與探子之間一問一答的唱曲牌名。如末唱【正宮·端正好】(原注:雙關集曲名,又名[百段錦]):“我子見粉蝶兒聚芳叢,黃鶯兒遷高柳,慶東原景物悠悠。我到這萬花臺上閑行走,迅指般絳都春光又。第三折(正探子上唱)【黃鐘·醉花陰】:“萬紫千紅綻芳苑,金殿曉新鶯韻轉。花似錦,柳如煙,日暖風喧,十二珠簾卷。”(探子云)“牡丹花開也。”(付末云)“您探子慢慢說,這牡丹開的顏色是怎生。”第四折色長上場,便是“開”與“眾”唱的吉祥語間隔進行,直到結束。如(色長上開云)《慶賞寶樓臺之曲》即【賀圣朝】(眾合樂唱):“紫霧紅云,七寶樓臺,麗質芳容迎日開。翠擁紅遮,掩映瑤階,粉襯香腮,嬌姿艷色,常向樽前,賞玩開懷。”(色長開云)。全劇的題目正名是:“月華亭樂府名,天香圃牡丹品。”可以推斷,這正是《輟耕錄院本名目》“題目院本”的演唱形式。[20]
《十美人慶賞牡丹園》第二折,凈扮的酸妮子與甜妮子論琴的結構,相互問答諢說;第三折凈扮演的辣妮子與淡妮子論棋的插科打諢,最后以“做相打擂一折”收場;其后又有牡丹仙論書畫等方面的內容。這應屬《輟耕錄院本名目》“諸雜院爨”中的“琴棋書畫”的段子。[21]
《孟浩然踏雪尋梅》第一折中的“猜詩謎”:
(外云)敢請大姐道詩謎一篇,俺四人商念。(旦沉吟云)妾詩有也,請學士撕謎。(正凈云)請道,請道。(旦念)佳人佯醉臥鮫綃,露出胸前素玉嬌。簌下鳳幃無處覓,睡魂游遍海天遙。(正凈云)小生皆理會得了,這第一句,佳人佯醉臥鮫綃,他說欲待便與學士超。(外打住云)你胡說,這句佳人佯醉臥鮫綃,單道著賈島。(正凈又云)這第二句,露出胸前素玉嬌,他說褪下抹胸兒見乳老。(外打住云)又胡說,這句露出胸前素玉嬌,單道著李白。(正凈又云)簌下鳳幃無處覓,他說下了門簾隨你意。(外打住云)又胡說,這句簌下鳳幃無處覓,單道著羅隱。(正凈又云)睡魂游遍海天遙,他說一覺不醒到來朝。(外打住云)又胡說,這句睡魂游遍海天遙,單道著孟浩然。
這應是《輟耕錄院本名目》“打略拴搐”中的“猜謎”。[22]
《群仙慶壽蟠桃會》第一折中,有東方朔偷桃,已形成段子直接被采用。《宣平巷劉金兒復落娼》中有“黃丸兒的太醫”高兼與劉金兒私逃,并借集“生藥名”的曲文來說唱一番;《張天師明斷辰鉤月》第一折中,透過一個“桃皮”的醫人,來為陳世英把診問病,以說明得病緣由。直接融合了宋金雜劇院本中“黃丸兒”、“醫談”、“雙斗醫”等調笑手法。《搊搜判官喬斷鬼》第一折中,大段的“說三教”使用了金院本中的“說三教”。《天香圃牡丹品》第二折“雙關集曲名”;《劉盼春守志香囊怨》第一折中“集劇名”等都融有院本的痕跡。
《搊搜判官喬斷鬼》中,徐行因封聚賴畫而“氣咽胸脯”,兒子為其請太醫來調治,“凈扮醫人上”、“凈做看脈科”、“凈發科”、“凈焰”、“收焰住云”,這診病中一定有凈的插科打諢的動作,并且應用了與生病請醫相關的“焰段”,作為表演的程式科范。
另外《宣平巷劉金兒復落娼》第一折:
[混江龍]擔著個女娘名器,迎新送舊覓衣食。止不過茶房趕趁,酒肆追陪。陷了些小根腳兔羔兒新子弟,抬了些大饅頭羊背皮好筵席。每日價坐排場做勾欄秦箏象板,迎官員接使客杖鼓羌笛。著鹽商留茶客過從情意,應官身喚散唱費損精力。虛盟誓說托空家傳戶授,假慈悲佯孝順口是心非。妝旦的穿一領銷金衫子,踏爨的著兩件彩繡時衣。捷譏的扮官員穿靴戴帽,付凈的取歡笑抹土搽灰。今日個酒席中求標手散了些美恩情,明日個大街頭花招子寫上個新雜劇。看了俺猱兒每砌末,都是些豹子的東西。
這是在曲詞中使用“千字文”,這種“千字文”與《輟耕錄院本名目》中的各種“千字文”以及湯顯祖《牡丹亭》中著名的“石道姑千字文”應當是一脈相承的。
院本是以耍鬧為主,注重發科調笑,可偶加一、二小曲,皆為短劇,并且大都有“外凈”和“正凈”的一遞一個打念有韻的詞句和末了有收念的習慣用語。[23]朱有燉雜劇利用院本來活躍舞臺氣氛,插科打諢、滑稽熱鬧,收到了良好的舞臺效果。
從總體來看,朱有燉雜劇的舞臺藝術是極其豐富的,院本、儺戲、說唱曲藝、歌舞、隊舞等藝術形式的插用,是其重要特色。朱有燉雜劇對多種藝術樣式使用,主要采用“過錦”的手法將它們組織到其雜劇之中。
最早關于“過錦”一詞的記載是呂毖《明宮史》本集:“鐘鼓司過錦之戲,約有百回,每回十余人不拘。濃淡相間,雅俗并陳,全在結局有趣,如說笑話之類,又如雜劇故事之類,各有引旗一對,鑼鼓送上。所裝扮者,備極世間騙局俗態,并閨閫、拙婦、騃男及市井商匠、刁賴詞訟、雜耍把戲等項。”
另據《野獲編補遺》卷一記禁中演戲云:“內廷諸戲劇俱隸鐘鼓司,皆相傳院本,其事與教坊相通。又有所謂過錦之戲,聞之中官,必須濃淡相間,雅俗并陳,全在結局有趣。如人說笑話,只要末語令解頤。蓋即教坊所稱“耍樂院本”“耍樂院本”即笑樂院本也。
可見,“過錦”之稱,明代才有,然其來源實是金元院本即教坊所稱“耍樂院本”。
何為“過錦”。以上兩條所述已可見“過錦”之意,為更明白了解此義,再舉一例即明宦官劉若愚《酌中志》卷下收“天啟宮詞”,其中一首為:“過錦闌珊日影移,蛾眉遞進紫金卮。天堆六店高呼喝,瘸子當場謝票兒”。原注:“過錦,鐘鼓司承應戲名也。每回數人為之,極鄙瑣不文,將畢諧謔雜發,鑼鼓喧鬧,奉酒御前而散。”從以上記載中“濃淡相間,雅俗并陳,全在結局有趣”,“諧謔雜發”“如說笑話之類,”“備極世間騙局而俗態,-----刁賴詞訟,雜耍把戲等項”,不難相見,所謂“過錦”,不外乎是一些滑稽段子的組合。“過”有夾過、帶過之義,“錦”當是精彩、華麗的段子。故“過錦戲”應是精彩、華麗的以滑稽詼諧取勝的一組同類小戲。它們按一定規則組合在一起,多姿多彩構成一幅彩色亮麗、花團錦簇的五彩圖。
朱有燉對其戲劇結構的組成所采用的“過錦”之法,大約有以下二種:
一是把情節性不強的一些歌舞戲、滑稽戲,用“過錦”之法,將其連綴起來,組成一本雜劇。這主要用于他的慶賞清玩劇、神仙道化劇中。如《四時花月賽嬌容》這出戲情節性不強,屬于慶賞祝壽之類的戲劇,第一折[六么序][么篇]下,牡丹、芍藥、梅花、海棠、玉棠春、蓮花、桂花、菊花、水仙、松、竹各唱一支【清江引】,屬于歌舞一段;第二折開首,眾花仙的梅香各唱采茶歌一支,也屬于唱小曲;接下是為了爭坐次,水仙花與玉堂春爭勝,二梅香相打的一場滑稽戲;第三折【小梁州】下,是眾花仙歌舞十七換頭一段;第四折【太平令】下,是七花仙唱舞天魔隊曲一段。就這樣朱有燉將歌舞戲、滑稽戲,用“過錦”之法,組織在一起,形成一出場面熱鬧,排場豪華的慶賞祝壽的雜劇。《群仙祝壽蟠桃會》第二折正宮套前,有一段東方朔偷桃的滑稽戲;第三折南呂套前有:“四仙童四仙女上舞唱【青天歌】”;第四折雙調套前有:“扮四毛女打漁鼓簡子”,這些院本、歌舞、道情,也同樣被朱有燉用“過錦”手法,組織到其雜劇中。
二是在一種正戲的演出中穿插其他戲劇性或非戲劇性的演出。如《李亞仙花酒曲江池》寫李亞仙與鄭元和的愛情故事,在這一正戲的演出中,穿插有鄭元和用[醋葫蘆]論酒、色、財氣這一頗似院本的唱曲;接著是鄭元和與四凈同唱“四季蓮花落”,從正月的風光景致直鋪敘到十二月的人情事物,并加上“哩哩蓮花”的和唱;后又用了一段“千字文”院本打渾:
(外凈打正凈云)卻怎將面都偷吃?(正凈打念云)這是我獨善其身。(外凈打念云)卻怎不留下半碗?(正凈打念云)一時間風卷殘云。(外凈打念云)你為甚酒淹衫袖?(正凈打念云)只因似大雨翻盆。(外凈打念云)你莫不乞兒飽病?(正凈打念云)便七碗也習習風生。(外凈打念云)吃了的殘湯剩水?(正凈取下頭巾就套在外凈頭上打念云)都裝在我這頭巾。(貼凈收念云)氣財紅粉香醅酒。
第四折雙調套前插入一段“題目院本”。朱有燉就是這樣用“過錦”之法,將這三段院本與蓮花落唱曲,“夾”帶進《李亞仙花酒曲江池》雜劇中,使場面更顯得豐富熱鬧。
朱有燉雜劇正是采用“過錦”之法,將不同的表演內容,不同的表演形式,如歌舞念誦、滑稽嘲戲、吹拉彈唱、蓮花落、小曲、道情、青天歌、做院本都兼收并蓄,寓于同一出戲中。由此使得朱有燉雜劇從總體來看,顯得熱鬧有趣、花團錦簇,形成獨具特色的具有皇家氣派的舞臺藝術。
[1]《宋史·樂志十七》,中華書局1976年版,3348頁。
[2]周密《武林舊事》卷一“圣節”。
[3]任二北《優語集》118頁,《四庫全書》子部171卷851頁。
[4]
[5]王芷章《清平署志略·引論》上海書店1991年版,第2頁。
[6]趙甌北《簷曝雜記》。
[7]王芷章《清平署志略·引論》上海書店1991年版,第2頁。
[8]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流傳內府,至今中原弦索多用之。”
[9]李夢陽:《汴中元夕五首》之三,《空同先生集》:“中山孺子倚新妝,趙女燕姬總擅場,齊唱憲王新樂府,金梁橋外月如霜。”
[10]《元史》卷二,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324頁。
[11]傅樂淑《元宮詞百章箋注》,書目文獻出版社1995年3月版,第30頁。
[12]《宋史》卷三四五,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6579頁。
[13]以上引文均見周藩原刻本。
[14]《儺戲論文選》貴州民族出版社1987年版,第7頁。
[15]段安節《樂府雜錄·驅儺》,《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一),中國戲劇出版社1980年7月版,第43頁。
[16]《東京夢華錄》卷十。
[17]胡忌《宋金雜劇考》,中華書局1959年7月版,第75頁。
[18]陶宗儀《南村輟耕錄》,中華書局1997年11月版,第310頁。
[19]葉德均《戲曲小說叢考》,第320、321頁。
[20]陶宗儀《南村輟耕錄》,中華書局1997年11月版,第307頁。
[21]同上。
[22]陶宗儀《南村輟耕錄》,中華書局1997年11月版,第313頁。
[23]胡忌《宋金雜劇考》,中華書局1959年7月版,第7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