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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德爾復活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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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德爾復活哲學

          韓德爾啟程離開亞琛時的最后一天,他已完全行動自如了。他走到教堂去。以前,他從未表現(xiàn)出特別的虔誠,而現(xiàn)在,當他邁著天意重新賜予他的自由步伐走上放著管鳳琴的唱詩臺時,他的心情無比激動。他用左手試著按了按鍵盤,風琴發(fā)出清亮的、純正的音樂聲,在大廳里回響;現(xiàn)在他又躊躇地想用右手去試一試——右手藏在衣袖里已經好久了,巳經變得僵硬了。可是你瞧:在右手的按動下,管風率也同樣發(fā)出了銀鈴般的悅耳聲音。他開始慢慢地彈奏起來,隨著自己的遐想演奏著,感情也隨之起伏激蕩。管風琴聲,猶如無形的方石,壘起層層高塔,奇妙地直聳到無形的頂峰,這是天才的建筑,它壯麗地愈升愈高,但它是那樣無影無蹤,只是一種看不見的明亮,用聲音發(fā)出的光。一些不知名的修女和虔誠教徒在唱詩臺底下悉心偷聽。他們還從未聽到過一個凡人能演奏成這樣。而韓德爾只顧謙恭地低著頭,彈呀,彈呀。他重又找到了自己的語言。他要用這種語言對上帝、對人類、對永世進行訴說。他又能彈奏樂器和創(chuàng)作樂曲了。此刻,他才感到自己真正痊愈了。

          “我從陰間回來了,”喬治·腓特烈·韓德爾挺著寬闊的前胸,伸出有力的雙臂,自豪地對倫敦的詹金斯醫(yī)生說。醫(yī)生不得不對這種奇跡般的治療效果表示驚羨。這位恢復了健康的人又毫不遲疑地全力投身到工作中去了,他懷著如癡若狂的工作熱情和雙倍的創(chuàng)作欲望。原來那種樂于奮斗的精神重又回到這個五十三歲的人身上。他痊愈的右手已完全聽他使喚,他寫了一部歌劇,又寫了第二部歌劇,第三部歌劇,他創(chuàng)作了大型清唱劇(10)《掃羅》、《在埃及的以色列人》,以及小夜曲《詩人的冥想》(11),創(chuàng)作的欲望就象從長期積蓄的泉水中源源噴涌而不會枯竭。然而時運不佳。卡羅琳王后(12)的逝世中斷了演出,隨后是西班牙戰(zhàn)爭(13)爆發(fā),雖然在公共場所每天都有人聚集在那里高聲呼號和唱歌,但是在劇院里卻始終空空蕩蕩,于是劇院負債累累。接著又是嚴寒的冬季。倫敦覆益在冰天雪地之中,泰晤士河全凍住了,雪橇在亮晶晶的冰面上行駛,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響。在天氣這樣惡劣的時節(jié),所有的音樂廳都大門緊閉,因為在空蕩蕩的大廳里沒有一種天使般的音樂能與如此殘酷的寒冷抗衡。不久,歌唱演員一個個病倒了,演出不得不一場接著一場取消;韓德爾的困境愈來愈糟。債主們追逼,評論家們譏消,公眾則始終抱著漠不關心和沉默的態(tài)度;這位走投無路的斗士的勇氣漸漸崩潰了。雖然一場義演使他擺脫了債臺高筑的窘境,但是過著這種乞丐似的生活,又是何等羞恥;于是韓德爾日益離群索居,心情也愈來愈憂郁。早知如此,當年半身不遂豈不比現(xiàn)在全身清醒更好?到了一七四零年,韓德爾重又感到自己是一個遭受打擊而失敗了的人。自己昔日的榮譽已成了爐渣和灰塵。雖然在艱難之中,他還整理著自己的早期作品,偶爾創(chuàng)作一些較小的作品,然而那種巨流般的靈感卻早已枯竭。

          在他恢復了健康的身體內,那種原動力已不復存在。

          他,一個身軀魁梧的人第一次感到自己已心力交瘁。這個勇于奮斗的人第一次感到自己已被擊敗。神圣的激流般的創(chuàng)作欲望第一次在他——一個三十五年來創(chuàng)作熱情始終異常充沛的人——身上中斷、干涸。他又一次完蛋了。他,一位完全陷于絕望的人知道,或者說他自以為知道:這一回是徹底完蛋了。他仰天嘆息:既然人們要再次埋葬我,上帝又何必讓我從病患中再生?與其現(xiàn)在象陰魂一樣在冷冰冰的寂寞世界上游蕩,倒不如當初死了更好。但有時候他在悲憤之中卻又喃喃低語著釘在十字架上的主的話:“我的上帝呀,上帝,你為什么離開了我?”

          一個被遺棄的人,一個絕望的人,對自己的一切都已心灰意懶,不相信自己的力量,或許也不相信上帝。

          在那幾個月里,韓德爾每到晚上都在倫敦的街頭躑躅。

          但都是在暮色降臨之后他才敢走出自己的家門,因為在白天,債主們拿著債據(jù)在門口堵著他,要拽住他;而且在街道上,向他投來的也都是人們那種冷漠和鄙夷的目光。他曾一度考慮過,是否逃到愛爾蘭去為好,那里的人們還景仰他的名望——唉,他們哪會想到他已完全衰頹——或者逃到德國去,逃到意大利去;說不定到了那里,內心的冰雪還會再次消融;說不定在那令人心曠神怡的南風的吹拂下,荒漠的心靈還會再次迸發(fā)出旋律。不,他無法忍受這種不能創(chuàng)作和無所作為的生活,他無法忍受喬治·腓特烈·韓德爾已經失敗這種現(xiàn)狀。有時候他佇立在教堂前,但是他知道,主不會給他以任何安慰。有時候他坐在小酒館里,但是誰以為喝得酩酊大醉就會有飄然而又純潔的創(chuàng)作靈感。那么結果無非是劣質的燒酒使他嘔吐不止。有時候他從泰晤士河的橋上呆呆地向下凝視那夜色一般漆黑的靜靜流淌的河水,甚至想到是否一咬牙縱身投入河中一了百了更好!他實在不能再忍受這種令人壓抑的空虛、這種離開了上帝和人群的可怕寂寞。

          每到夜間,他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在街上徘徊。一七四一年八月二十一日,那是非常炎熱的一天。倫敦上空好象蓋著一塊正在熔化的金屬板,天氣陰霾、悶熱。而韓德爾只有等到天黑才能離開家,走到格律恩公園去呼吸一點空氣。他疲倦地坐在幽暗的樹蔭之中,在那里沒有人會看見他,也沒有人會折磨他。現(xiàn)在,他對一切都感到厭倦,就象重病纏身,他懶得說話,懶得寫作,懶得彈奏和思考,甚至厭倦自己還有感覺和厭倦生活。因為這樣活著又為了什么?為誰而活?他象喝醉了酒似的沿著蓓爾美爾街和圣詹姆士街走回家,只有一個渴望的念頭在驅使他:睡覺、睡覺,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想休息、安寧,最好是永遠安息。在布魯克大街的那幢房子里已經沒有醒著的人了。他緩慢地爬上樓梯——唉,他已經變得多么疲倦,那些人已把他追逼得如此精疲力竭——他邁出的每一步都十分沉重,木頭格吱格吱直響。他終于走進自己的房間,擦亮點火器,點燃寫字臺旁的蠟燭。他的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機械的,就象他多年來的習慣一樣:要坐下身來工作;他情不自禁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因為以前他每次散步回來,總要帶回一段主旋律,他一到家就得趕緊把它記下來,以免一睡覺就忘掉。而現(xiàn)在桌子上卻是空的,沒有一張記譜紙。神圣的磨坊水輪在冰凍的水流中停住了。沒有什么事要開始,也沒有什么事要結束。桌子上是空的。

          但是不,桌子上不是什么也沒有!一件四方形的白色紙包不是在那里閃亮?韓德爾把它拿起來。這是一件郵包,他覺得里面是稿件。他敏捷地拆開封漆。最上面是一封信。這是詹寧士——那位為他的《掃羅》和《在埃及的以色列人》作過詞的詩人寫來的信。他在信中說,他給他寄上一部新的劇詞,并希望他——偉大的音樂天才能對他的拙劣劇詞多加包涵,希望能仰仗他的音樂翅膀使這些劇詞飛向永恒的太空。

          韓德爾霍地站起身來,好象被什么討厭的東西觸動了似的。難道這個詹寧士還要譏誚他——一個麻木不仁、已經死了的人?他隨手把信撕碎,揉成一團,扔到地上,踩了幾腳,怒聲罵道:“這個無賴!流氓!”——原來這個不機靈的詹寧士剛巧碰到了他那最深的痛處,扒開了他心靈中的傷口,使他痛苦不堪、怒不可遏。

          接著,他氣呼呼地吹滅蠟燭,迷迷糊糊地摸索著走進自己的臥室,和衣躺在床上。淚水突然奪眶而出。由于激怒和虛弱,全身都在顫抖。唉,多么不公平的世界呵!

          被剝奪了一切的人還要受人譏誚,飽嘗苦楚的人還要遭到折磨。他的心已經麻木,他的精力已經殆盡,為什么此時此刻還要來招惹他?他的靈魂已經僵死,他的神志已經失去知覺,為什么此時此刻還要求他去創(chuàng)作一部作品?不,他現(xiàn)在只想睡覺,象一頭牲口似的迷迷糊糊地睡覺,他只想忘卻一切,什么也不想于!他——一個被攪得心煩意亂、失敗了的人,就這樣懶洋洋地躺在床上。

          但是他無法人睡。他的內心非常不平靜,那是一種由于心情惡劣而莫名的不平靜,滿腔郁火就象暴風雨的海洋。他一會兒從左側轉身到右側,一會兒又從右側轉身到左側,而睡意卻愈來愈談。他想,他是否應該起床去過目一遍劇詞?不,對他這樣一個已經死去了的人,詞句又能起什么作用!不,上帝已讓他落入深淵,已把他同這神圣的生活洪流隔開,再也沒有什么能使他振作起來!不過,在他心中總是還有一股力量在搏動,一種神秘的好奇心在驅使他;而且,神志不清的他已無法抗拒。韓德爾突然站起來,走回房間去,用激動得發(fā)抖的雙手重新點亮蠟燭。在他身體癱瘓的時候,不是已經出現(xiàn)過一次奇跡——使他重新站起來了么?說不定上帝也有使人振奮、治愈靈魂的力量。韓德爾把燭臺移到寫著字的紙頁旁。第一頁上寫著《彌賽亞!》【14】啊,又是一部清唱劇。他前不久寫的幾部清唱劇都沒有演出。不過,他還是翻開封面,開始閱讀——心情依然是不平靜的。

          然而,第一句話就使他怔住了。“鼓起你的勇氣,”

          所寫的劇詞就是這樣開始的。“鼓起你的勇氣!”——這歌詞簡直就象符咒,不,這不是歌詞,這是神賜予的回答,這是天使從九霄云外向他這顆沮喪的心發(fā)出的召喚。“鼓起你的勇氣”——這歌詞好象頓時就有了聲音,喚醒了這怯懦的靈魂;這是一句激勵人有所作為、有所創(chuàng)造的歌詞。剛剛讀完和體會到第一句,韓德爾的耳邊仿佛已經聽到了它的音樂,各種器樂和聲樂在飄蕩、在呼喚、在咆哮、在歌唱。啊,多么幸運!各種樂器的口都打開了。他重又感覺到和聽到了音樂!

          當他一頁一頁往下翻的時候,他的手不停地哆嗦。

          是呀,他被喚醒了,每一句歌詞都是在向他呼喚,每一句歌詞都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深深地打動了他。“主這么說!”——難道這句歌詞不也是針對他的么?難道不就是主的手曾經把他擊倒在地,爾后又慈悲地把他從地上拉起來的么?“他將使你心靈純凈”——是呀,這句歌詞在他身上應驗了:他心中的陰郁頓時一掃而光,心里亮堂了。這聲音,猶如一片光明,使心靈變得水晶般的純凈。這個可憐的詹寧士,這個住在戈布薩爾的蹩腳詩人,他是唯一知道韓德爾困境的人,除了他,還會有誰能在字里行間傾注這種鼓舞人心的語言力量?“他們把祭品奉獻到主的面前”——是呀,獻祭的火焰已在熱烈的心中點燃,它直沖云霄,要去回答這樣美好莊嚴的召喚。“這是你的主發(fā)出的強力召喚”——這句歌詞好象是針對他一個人而言似的——是呀,這樣的歌詞應該用最嘹亮的長號、怒濤般的合唱、雷鳴般的管風琴來演奏,就象神圣的耶穌基督在第一天再次喚醒所有那些還在黑暗中絕望地走著的人那樣,“看,黑暗將籠罩著大地。”一點不錯,因為黑暗依然籠罩著大地,因為他們還不知道得到拯救的極樂,而他卻在此時此刻已領略到獲得拯救的極樂。他幾乎剛剛把歌詞讀完,那感恩的合唱“偉大的主,你是我們的引路人,是你創(chuàng)造奇跡”

          已變成了音樂在他心中洶涌澎湃——是呀,對創(chuàng)造奇跡的主,就應該這樣贊美他,他知道如何指引世人,而事實上主已經給他這個破碎的心以安寧!歌詞還寫道:“因為主的天使已向他們走去”——是呀,天使已用銀色的翅膀飛降到他的房間,接觸到他并拯救了他。只不過此時沒有成千人的聲音在歡呼、在感恩、在歌唱、在贊美:“光榮歸于主!”而僅僅是在他一個人的心中。

          韓德爾俯首看著一頁頁的歌詞,就象置身在暴風雨中一般。一切疲勞都消失了。他還從未感到過自己的精力有象現(xiàn)在這樣充沛,也從未感到過渾身充滿如此強烈的創(chuàng)作欲望。那些歌詞就象使冰雪消融的溫暖陽光,不斷地傾瀉到他身上。每一句話都說到了他的心坎里,它們是那么富有魅力,使他心胸豁然開朗!“愿你快樂!”——當他看到這句歌詞時,仿佛聽到氣勢磅礴的合唱頓時四起,他情不自禁地抬起頭,張開雙臂。

          “他是真正的救主”——是呀,韓德爾就是要證明這一點,塵世間尚未有人嘗試過這樣做,他要把自已的明證高高舉起,就象在世間樹起一塊燦爛的豐碑。只有飽經憂患的人才懂得歡樂;只有經過磨難的人才會預感到仁慈的最后赦免;而他就是要在眾人面前證明:他在經歷了死亡之后又復活了。當韓德爾讀到“他曾遭鄙夷”這句歌詞時,他又陷人痛苦的往事回憶之中,音樂聲也隨之轉入壓抑、低沉。他們以為他已經失敗了,在他軀體還活著的時候就把他埋葬,還盡情嘲笑他——“他們曾嘲笑著看著他”,“而當時沒有一個人給這個苦難者以安慰”。是呀,在他無能為力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幫助他,沒有一個人安慰他,但是神奇的力量幫助了他。“他信賴上帝”,是呀,他信賴上帝,并且看到上帝并沒有讓他躺在墳墓里——“不過你不要把他的靈魂留在地獄。”不,上帝沒有把他——一個身陷困境、灰心喪氣的人的靈魂留在絕望的墳墓里,留在束手待斃的地獄里,而是再次喚醒他肩負起給人們帶來歡樂的使命。“昂起你們的頭”——這樣的詞句仿佛是從他自己的內心迸發(fā)而出。但這是上帝宣布的偉大命令!他驀地一噤,因為恰恰在它后面就是可憐的詹寧士用手寫的字:“這是主的旨意。”

          他的呼吸屏住了。一個人偶然從嘴里說出來的話竟有如此之準,這顯然是主從上天傳送給他的旨意。

          “這是主的旨意”——這也是從主那里來的話,從主那里來的聲音,從主那里來的天意!必須把這話的聲音送回到主那里,洶涌的心聲必須掀起滔天巨浪向上天的主迎去,贊美他是每一個作曲家的欲望和責任。哦,應該緊緊抓住這句話,讓它反復、延伸、擴大、突出、飛翔,充滿整個世界,所有的贊美聲都要圍繞這句話,要使這句歌詞象上帝一樣偉大。噢,這句歌詞是瞬間即逝的,但是通過美和無窮盡的激情將使這句歌詞達到永恒的境界。現(xiàn)在你瞧,上面寫著:“哈利路亞!哈利路亞!哈利路亞!”【15】這是應該用各種音樂進行無窮反復的一句詞,是呀,世間所有的嗓音,清亮的嗓音,低沉的嗓音,男子堅定的嗓音,女人順從的嗓音,都應當在這里匯合成一個聲音。這“哈利路亞”的聲音應當在有節(jié)奏的合唱中充溢、升高、轉換,時而聚合,時而分散。合唱的歌聲將順著樂器的音樂天梯【16】上上下下。歌聲將隨著小提琴的甜美弓法而悠揚,隨著長號啼亮的吹奏而熱烈,在管風琴雷鳴般的聲音中而咆哮:這聲音就是哈利路亞!哈利路亞!哈利路亞!——從這個詞,從這個感恩詞中創(chuàng)造出一種贊美歌,這贊美歌將轟轟隆隆從塵世滾滾向上,升回到萬物的創(chuàng)始主那里!

          韓德爾激情滿懷,淚水使他的眼睛變模糊了。但是還有幾頁歌詞要讀,那是清唱劇的第三部分。然而在這“哈利路亞,哈利路亞”之后他再也讀不下去了。這幾個用元音歌唱的贊美聲已充滿他的心胸,在彌漫,在擴大,就象滾滾火焰噴流而出,使人感到灼痛。啊!這聲音在攢動,在擁擠,它要從他心里進發(fā)出來,向上飛升,回到天空。韓德爾趕緊拿起筆,記下樂譜,他以神奇的快速寫下一個個的音符。他無法停住,就象一艘被暴風雨鼓起了風帆的船,一往直前。四周是萬籟俱靜的黑夜。黑魆魆的潮濕的夜空靜靜地籠罩著這座大城市。但是在他的心中卻是一片光明,在他的房間里所有的音樂聲都在齊鳴,只是聽不見罷了。

          第二天上午,當仆人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時,韓德爾還坐在寫字臺旁不停地寫著。當他的助手克里斯多夫·史密斯畏葸地問他是否要幫他抄樂譜時,他沒有回答,只是粗聲粗氣地咕嚕了一聲。于是再也沒有人敢走到他的身邊,他也就這樣三個星期沒有離開房間。

          飯送來了,他用左手匆匆地掰下一些面包,右手繼續(xù)寫著,因為他不能停下來,他已完全如癡若醉。當他站起身來,在房間里走動時,他還一邊高聲唱著,打著拍子,眼睛里射出異樣的目光。當別人同他講話時,他好象剛醒過來似的,回答得含含糊糊,語無倫次。這些日子可苦了仆人。債主來討債,歌唱演員來要求參加節(jié)日的康塔塔大合唱,使者們來邀請韓德爾到王宮去,仆人都不得不把他們拒之門外,因為哪怕他只想同正在埋頭創(chuàng)作的主人說一句話,他也會遭到一頓大發(fā)雷霆的斥責。在那幾個星期里,喬治·腓特烈·韓德爾已不再知道時間和鐘點,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他完全生活在一個只用旋律和節(jié)拍來計量時間的環(huán)境里。他的身心完全被從心靈深處涌出來的奔騰激流席卷而去。

          神圣的激流愈湍急,愈奔放,作品也就愈接近尾聲。他被囚禁在自己的心靈之中,只是踩著有節(jié)拍的步伐,走遍這間自設囹圄的房間。他一會兒唱著,一會兒彈起羽管鍵琴,然后又重新坐下來,寫呀,寫呀,直至手指發(fā)疼;他在有生之年還從未有過如此旺盛的創(chuàng)作欲,也從未經歷過如此嘔心瀝血的音樂生涯。

          差不多三個星期以后,九月十四日,作品終于完成了——這在今天是難以置信的,大概也是永遠無法想象的——,劇詞變成了聲樂曲,不久前還是干巴、枯燥的言詞現(xiàn)在已成了生氣勃勃、永不凋謝的聲音。就象從前癱瘓的身體創(chuàng)造了復活的奇跡,如今是一顆被點燃的心靈創(chuàng)造了意志的奇跡。一切都已寫好,彈奏過了,歌詞已變成了旋律,并且已在展翅翱翔——只是一個詞、作品的最后一個詞;“阿門”還沒有配上音樂。現(xiàn)在,韓德爾要抓住這個“阿門”——這兩個緊密連結在一起的短短音節(jié),創(chuàng)造出一種直沖九霄云外的聲樂。他要給這兩個音節(jié)配上不同的音調,同時配上不斷變換的合唱;他要把這兩個音節(jié)拉長,同時又不斷把它們拆開,以便重新合在一起,從而產生更加熱烈的氣氛。他把自己巨大的熱情象上帝的靈氣似的傾注在這個最后結尾的歌詞上,要使它象世界一樣的宏大和充實。這最后一個詞沒有放過他,他也沒有放過這最后一個詞。他把這個“阿門”配上雄偉的賦格曲,把第一個音節(jié)——洪亮的“阿”作為最初的原聲。讓它在穹頂下回旋、轟鳴,直至它的最高音達到云霄;這原聲將愈來愈高,隨后又降下來,又升上去,最后再加入暴風雨般的管風琴,而這和聲的強度將一次比一次高,它四處回蕩,充滿人宇,直至在全部和聲中仿佛天使們也在一起唱著贊美歌,仿佛頭頂上的屋宇梁架在永無休止的“阿門!

          阿門!阿門!”面前震裂欲碎。

          韓德爾艱難地站起身來。羽毛筆從他手中掉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他只感到疲乏,感到全身精疲力竭。他不得不支撐在墻壁上踉踉蹌蹌地行走。他一點力氣也沒有了,身體象死了似的,神志迷迷糊糊。他象一個瞎子似的沿著墻壁一步一步向前挪動,然后躺倒在床上,睡得象個死人似的。

          整整一個上午,仆人輕輕地旋開門鎖,推開了三次房門,但主人還一直在睡覺,身子一動也不動,就象石頭的雕塑,眼睛、嘴巴緊閉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中午,仆人第四次想把他喚醒。他故意大聲咳嗽,重重叩門,可是韓德爾依然睡得那么死,任何聲響和說話聲都進不到他的耳朵里。中午,克里斯多夫·史密斯來幫助仆人。而韓德爾還是象凝固了似的躺在那里。史密斯向睡者俯下身去,只見他象一個贏得了勝利而又死在戰(zhàn)場上的英雄,在經過了難以形容的戰(zhàn)斗之后終于因疲憊而死。他就這樣躺在那里。不過,克里斯多夫·史密斯和仆人并不知道他完成的業(yè)績和取得的勝利罷了。他們只感到害怕,因為他們看到他躺在那里這么長的時間,而且令人可怕地一動都不動。他們擔心可能又是一次中風把他徹底摧垮了。到了晚上,盡管他們使勁地搖晃,韓德爾還是不愿醒來——他已經一動不動地軟癱在那里,躺了十七小時——這時,克里斯多夫·史密斯再次跑去找醫(yī)生。他沒有立刻找到詹金斯大夫,因為醫(yī)生為了消遣這和風宜人的夜晚,到泰晤士河岸邊釣魚去了,當最終把他找到時,他嘟囔著對這不受歡迎的打攪表示不快。只是聽說是韓德爾病了時,他才收拾起長線和漁具,取了外科手術器械——這化了不少時間——以便必要時放血用,他覺得很可能需要這樣。一匹小馬拉著一輛載著兩人的馬車,終于踏著橐橐的快步向布魯克大街駛去。

          但仆人已站在那里,揮動著兩只手臂向他們招呼,隔著一條馬路大聲喊道:“他已經起床啦,現(xiàn)在正在吃飯,吃得象六個搬運工那么多。他一下子狼吞虎咽地吃了半只約克夏白豬肘子;我給他斟了四品脫啤酒,他還嫌不夠呢。”

          真的,韓德爾正坐在餐桌前,儼若洋洋得意的豆王,桌面上擺滿各種食物。就象他在一天一夜之間補足了三個星期的睡眠那樣,他此刻正在用自己魁偉身軀的全部力量和食欲,吃著,喝著,似乎想一下子就把在三個星期中耗盡在工作上的力氣全都補回來。他幾乎還沒有和詹金斯大夫照一個正面,就開始笑了起來。

          笑聲愈來愈響,在房間里縈繞、震蕩、撞擊。史密斯記起來了:在整整三個星期中,他沒有看到韓德爾的嘴邊有過一絲笑容,而只有那種緊張和怒氣沖沖的神情:現(xiàn)在,那種積蓄起來的、出自他本性的率真的愉快終于迸發(fā)出來了,這笑聲猶如潮水擊拍巖崖,象滾滾怒濤濺起浪花——韓德爾在他一生中還從未象現(xiàn)在這樣笑得如此自然、如此天真,因為他是在知道自己的身心已完全治愈和滿懷生活樂趣的時刻見到這位醫(yī)生的。他高舉起啤酒杯,搖晃著它,向身穿黑大氅的醫(yī)生問候。詹金斯驚奇地發(fā)問:“究竟是哪位要我來的?你怎么啦?你喝了什么藥酒?變得如此興致勃勃!你究竟怎么啦?’韓德爾一邊用炯炯有神的眼睛望著他,一邊笑著,然后漸漸地嚴肅起來。他緩慢地站起身,走到羽管鍵琴旁,坐下去,先用雙手在鍵盤上凌空擺了擺,接著又轉過身來,詭譎地微微一笑,隨即輕聲地半說半唱地誦吟那詠嘆調:“你們聽著,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這也是《彌賽亞》中的歌詞,歌詞就是這樣詼諧地開始的。

          但當他剛剛把手指伸進這溫和的空氣中,這溫和的空氣立刻把他自己也吹走了。在演奏時,韓德爾忘記了其他在場的人,也忘記了自己。這獨特的音樂激流使他全神貫注。頃刻之間,他重又陷入到自己的作品之中,他唱者,彈奏著最后幾首合唱曲;在此之前,這幾首合唱好象只是在夢中聽到過似的;而現(xiàn)在,他是第一次在醒著的時候聽到它們:“啊,讓你的痛苦死亡吧!”此時此刻,他感到自己的內心充滿生活的熱情,他把歌聲愈唱高,好象自己就是唱著贊美歌、熱烈歡呼的合唱隊。

          他不停地一邊彈著一邊唱著,一直唱到“阿門,阿門,阿門”,他把自己的全部力量強烈地、深沉地傾注到音樂之中,整個房間好象要被各種聲音的巨流沖破似的。

          詹金斯大夫站在那里迷住了。當韓德爾最后站起身來時,他只是為了沒話找話,才不知所措地夸獎說:“伙計,我還從未聽到過這樣的音樂。你一定是中了魔啦。”

          但這時韓德爾的臉色卻陰沉下來。的確,連他自己也對這部作品感到吃驚,好象是在睡夢中天降于他似的。他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去,輕聲說道,輕得連其他幾個人幾乎聽不見:“不過,我更相信是神幫助了我。”

          幾個月后,兩位衣冠楚楚的先生敲著艾比大街上的一幢公寓的大門,那位倫敦來的高貴客人——偉大的音樂大師韓德爾旅居都柏林期間就在這幢公寓下榻。兩位先生恭恭敬敬地提出了他們的請求。他們說,幾個月來這座愛爾蘭的首府為能欣賞到韓德爾的如此精彩的作品而感到無比高興,他們在這塊地方上還從未聆聽過這樣好的作品,現(xiàn)在他們又聽說,他將要在這里首演他的新清唱劇《彌賽亞》,他把自己最新的創(chuàng)作首先奉獻給這座城市而不是倫敦,對此他們感到不勝榮幸之至,而且考慮到這部大型聲樂協(xié)奏曲的出類拔萃,可以預料會獲得巨大的收人,因此他們想來問一問,這位以慷慨著稱的音樂大師是否愿意把這首演的收入捐獻給他們有幸所代表的慈善機構。

          韓德爾友好地望著他們。他愛這座城市,因為這座城市曾給予他如此的厚愛,打開了他的心扉。他笑咪咪地說,他愿意答應,只是他們應該說出來這筆收入將捐獻給哪些慈善機構。“救濟身陷各種囹圄的人,”

          第一位先生——一個滿面和善、白發(fā)皤然的男子說。

          “還有慈善醫(yī)院里的病人,”另一位補充道。他們還說,不過當然哩,這種慷慨的捐獻僅僅限于第一場演出的收入,其余幾場演出的收入仍歸音樂大師所有。

          但韓德爾還是拒絕了。他低聲說道;“不,演出這部作品我不要任何錢。我自己永遠不收一個錢,我也從不欠別人的債。這部作品應該永遠屬于病人和身陷囹圄的人,因為我自己曾是一個病人,是依靠這部作品治愈的;我也曾身陷囹圄,是它解救了我。”【17】兩個男人抬起眼睛望著韓德爾,顯得有點迷惑不解。他們不太明白這話的意思。不過隨后他們再三表示感謝,一邊鞠著躬退出房間,去把這喜訊告訴都柏林全城的人。

          一七四二年四月七日,最后一次排演的日期終于到了。只允許兩個主教堂的合唱團團員的少數(shù)親屬參加旁聽,而且為了節(jié)約起見,座落在菲施安布爾大街上的音樂堂的大廳里,只有微弱的照明。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空蕩蕩的長椅上,準備聆聽倫敦來的那位音樂大師的新作。寬敞的大廳顯得陰暗、寒冷、潮濕。但,一件引人矚目的事發(fā)生了:當宛若急流奔騰的多聲部合唱剛剛轉入低鳴,坐在長椅上七零八落的人就不由自主地聚攏在一起,漸漸地形成黑壓壓的一片悉心傾聽和驚異贊嘆的人群。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從未聽到過如此雄渾有力的音樂,他們仿佛覺得,如果單獨一個人聽,簡直無法承受這千鈞之勢;如此強力的音樂將會把他沖走,拽跑。他們愈來愈緊地擠在一起,好象要用一顆心聽,恰似一群聚集在教堂里的虔誠教徒,要從這氣勢磅礴的混聲合唱中獲取信心,那交織著各種聲音的合唱不時變換著形式。在這粗曠、猛烈的強大力量面前,每一個人都感覺到自己的薄弱,然而他們卻愿意被這種力量所攫住,所帶走。一陣陣歡樂的感情向他們所有的人襲來,好象傳遍一個人的全身似的。當?shù)谝淮卫坐Q般地響起“哈利路亞”的歌聲時,有一個人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所有的聽眾也都一下子跟著他站起身來,他們覺得自己被如此強大的力量所攫住,再也不能貼在地上。他們站起來,以便能隨著這“哈利路亞”的合唱聲靠上帝更進一步,同時向上帝表示自己仆人般的敬畏。這以后,他們步出音樂堂,奔走相告:一部世間空前的聲樂藝術作品業(yè)已創(chuàng)作成功。于是全城的人興高采烈,為能聽到這偉大的杰作而激動。

          六天以后,四月十三日晚上,音樂廳門前麇集著人群。女士們沒有穿鐘式裙【18】就來了,貴族紳士們都沒有佩劍,為的是能在大廳里給聽眾騰出更多的空間。七百人——這是從未達到過的數(shù)字——濟濟一堂,演出前交頭接耳地談論著這部作品所獲得的贊譽,但當音樂開始時,卻連出氣的聲音都聽不見了,而且愈來愈寂靜。接著,多聲部合唱進發(fā)出排山倒海的聲勢,所有的心都開始震顫。韓德爾站在管風琴旁,他要監(jiān)督并親自參加自已作品的演出。而現(xiàn)在,這部作品已經脫離了他;他也完全沉醉在自己的這部作品之中,覺得它好不陌生,好象他從未聽到過、從未創(chuàng)作過、從未演奏過似的。他的心在這特殊的巨流中再次激蕩起來。當最后開始唱“阿門”時,他自己的嘴巴也不知不覺地張開了,和合唱隊一起唱著。他唱著,好象他一輩子從未唱過似的。然而,當后來其他人的贊美歡呼聲還象怒濤洶涌、經久不息地在大廳里回蕩時,他卻悄悄地溜到了一邊,為的是要避免向那些愿意向他致謝的人們表示答謝,因為他要答謝的是天意,是天意賜予他這部作品。

          閘門既已打開,聲樂的激流又年復一年地奔騰不息。從現(xiàn)在起,再也沒有什么能使韓德爾屈服,再也沒有什么能把這復活了的人重新壓下去。盡管他在倫敦創(chuàng)建的歌劇院再次遭到破產,債主們又四處向他逼債,但他從此以后已真正站了起來,他抵住了一切逆風惡浪。這位六十歲的老人泰然自若地沿著作品的里程碑走自己的路。有人給他制造種種困難,但他知道如何光榮地戰(zhàn)勝它們。盡管年歲漸漸地消蝕了他的力氣,他的雙臂不靈活了,痛風病使他的雙腿不時痙攣,但他還是用不知疲倦的心智繼續(xù)不斷地創(chuàng)作。最后,他的雙目失明了;那是在他創(chuàng)作《耶弗他》的時候,他的眼睛瞎了【19】。但他依舊用看不見的眼睛繼續(xù)孜孜不倦地、毫不氣餒地創(chuàng)作,創(chuàng)作,就象貝多芬用聽不見的耳朵一樣。而且他在世間取得的勝利愈偉大,他在上帝面前表現(xiàn)得愈恭敬。

          就象所有對自己要求嚴格、真正的藝術家一樣,韓德爾對自己的作品從不沾沾自喜,但他十分喜愛自己的一部作品,那就是《彌賽亞》。他之所以喜愛它,是由于一種感激之情,因為是它把他從自己的絕境中解脫了出來,還因為他在這部作品中自己拯救了自己。他每年都要在倫敦演出這部作品,每一次都把全部收入——五百英鎊捐贈給醫(yī)院,去醫(yī)治那些殘疾病人和救濟那些身陷囹圄的人。而且他還要用這部曾使他走出冥府的作品向人間告別。一七五九年四月六日,七十四歲的韓德爾已身染重病,但他還是在科文特花園劇院再次走上指揮臺。他——一個身軀巍巍、雙目失明的瞎子就這樣站在他的忠實的信徒們中間,站在音樂家和歌唱家中間。雖然他的眼睛有目無光,什么也看不見,但是當各種器樂聲猶如洶涌澎湃的波濤向他滾滾而來時,當成千人的贊美歌聲象狂風暴雨向他襲來時,他那疲倦的面容頓時顯出了光彩,變得神采奕奕。他揮舞著雙臂,打著節(jié)拍,和大家一起放聲高歌,他唱得那么認真、那么心誠,仿佛他是站在自己靈柩邊的牧師,為拯救自己和所有人的靈魂而祈禱著。他只有一次全身哆嗦起來,那是在他喊出“長號吹起”和所有的喇叭吹起嘹亮聲音的時候,他昂首向上凝視著,好象他現(xiàn)在已準備好去面臨最后的審判。他知道,他已杰出地完成了自己的事業(yè),他能昂首闊步地向上帝走去。

          朋友們深受感動地把這位盲人送回家去。他們也都感覺到:這是最后的告別。在床上他還微微翕動著嘴唇.他哺哺低語說,他希望死在耶穌受難日那一天。醫(yī)生們感到奇怪,他們不明白他的意思,因為他們不知道,那一年的耶穌受難日,即四月十三日,正是那只沉重的手把他擊倒在地的一天【20】,也正是他的《彌賽亞。

          第一次公演于世的一天,他心中的一切曾在那一天全部死去,但同樣也正是在那一天,他又復活了。而現(xiàn)在,他卻愿意在他復活的那一天死去,以便確信自己將會獲得永生的復活。

          真的,我們的唯一意志——上帝,既能駕馭生,又能駕馭死。四月十三日,韓德爾的精力全都耗盡了。

          他再也看不見什么,再也聽不見什么。碩大的身體一動不動地躺在墊褥上,這是一個空洞而又沉重的軀殼,但正如一個空的貝殼能充滿大海怒濤的聲音一樣,那聽不見的音樂聲還在他的內心轟鳴作響,這音樂比他以前聽到過的更悅耳、更奇異。音樂的滾滾波浪緩慢地從這精力殆盡的軀體上帶走了靈魂,把它高高舉起,送入縹渺的世界。洶涌奔流的音樂永遠回蕩在永恒的宇宙。第二天,復活節(jié)的鐘聲還沒有敲響,喬治·腓特烈·韓德爾身上那具不能永生的軀殼終于死去了。

          〔譯者注釋〕

          【1】【2】參閱羅曼·羅蘭著、嚴文蔚譯《韓德爾傳》,上海新音樂出版社,一九五四年。

          【3】韓德爾的全名,德文拼寫是GeoreFriedrichHandel,本篇沒有按茨威格所用的德文拼寫音譯,而采用約定俗成的中譯名。

          【4】羽管鍵琴(Cembalo),流行于十六至十八世紀的鍵盤樂器,后為鋼琴所代替。

          【5】克里斯多夫·史密斯是韓德爾的多年助手,他的姓,按茨威格所用的德文拼寫是Schmidt;英文拼寫是Smith,本篇中譯名從英文音譯。

          【6】閹伶,是指十七至十八世紀受過閹割術的歌劇演員或歌唱家,具有寬廣音域的童聲音質。

          【7】這是指從一七三六年五月至一七三七年五月這一年期間,韓德爾為了使劇院不致停頓,以超人的精力完成了四部歌劇:《阿塔蘭塔》、《阿米尼俄》、《裘士提諾》、《貝呂厄斯》。

          【8】指當時與韓德爾敵對的倫敦另一家意大利歌劇院的主持人——十八世紀最著名的意大利歌唱教師尼·卜波拉。

          【9】一七三七年八月底,韓德爾在朋友們勸說下到亞琛去試行溫泉治療,結果象奇跡一般,他在幾周之內恢復了健康,十月底便回到了倫敦。

          【10】清唱劇,英語原文是oratorio,這是一種由器樂重奏、獨唱和合唱緊密結合的大型聲樂曲,其形式頗與中國的《黃河大合唱》相似。但歐洲的oratorio,內容取材于《圣經》故事;它雖有一定的情節(jié),卻不作舞臺演出——不設市景,也沒有扮演者,完全用音樂語言來戲劇性地描寫性格和心理,表達人類的熱情和靈性。由于oratorio所含的宗教內容,故而也有人把它譯為“神劇”或“圣樂”,但這兩種譯法也如“清唱劇”一樣,并未把oratorio所含的內容和形式完整地表達出來。韓德爾堪稱創(chuàng)作oratorio的泰斗,因而被譽為“圣樂之祖”。莫扎特曾改編過韓德爾的清唱劇《彌賽亞》,海頓在韓德爾的清唱劇的啟發(fā)下創(chuàng)作了《創(chuàng)世紀》,但他們在這方面的成就都未超過韓德爾。韓德爾選擇《圣經》上的題材創(chuàng)作清唱劇,并非出自宗教信仰,而是他看到:《圣經》上的這些英雄故事為人民大眾所熟悉,已成為人民生活中的一部分;而那些富于浪漫色彩的古代故事只能引起一些自命風雅的上流紳士的興趣。他是為順應人民大眾的思想感情而創(chuàng)作清唱劇。

          【11】《詩人的冥想》創(chuàng)作于一七四0年一月至二月,僅用了十六天時間,歌詞采用英國著名詩人約·彌爾頓(JohnMilton,1608—1674)的詩。

          【12】卡羅琳(Caroline,1683—1737),英王喬治二世的王后。

          【13】指一七四o年至一七四八年的奧地利王位繼承戰(zhàn),英國、荷蘭、普魯士為一方,法國和西班牙為另一方,在世界上燃起熊熊戰(zhàn)火。

          【14】彌賽亞(Messiah),原是希伯來語masliiah的音譯,意為“受膏者”(古猶太人在受封為王者額上涂敷膏油),指上帝派遣的使者,也是猶太人幻想中的“復國救主”;基督教產生后借用此說,聲稱耶穌就是彌賽亞,但已不是猶太人的“復國救主”,而是“救世主”,凡信奉救世主的人,靈魂可得到拯救,升入天堂。韓德爾創(chuàng)作的清唱劇《彌賽亞》,共分三部分,分別敘述耶穌誕生、受難和復活的故事。其中第一部分的《田園交響曲》和詠嘆調《他必象牧人喂養(yǎng)其羊群》,第二部分的《哈利路亞合唱》,第三部分的詠嘆調《我知道我的救贖主活著》和《阿門頌》最為著名。

          【15】哈利路亞,源自希伯來文hallelujah的音譯,原意為“贊美上帝之歌”,是基督教的歡呼語,常用于清唱劇結尾的段落。

          【16】天梯,圣經中雅各夢見天使上下的天梯。

          【17】韓德爾每年指揮演出一次《彌賽亞》,為孤兒院募捐;甚至在雙目失明以后仍堅持此項善舉,為了能募得更多的款項,他禁止在他生前出版《彌賽亞》。

          【18】鐘式裙,十六至十八世紀時用鯨骨圈或藤圈撐起來的女裙。

          【19】一七五一年,當韓德爾創(chuàng)作清唱劇《耶弗他》(Jephta)的總譜時,因患白內障左眼首先失明,以后雖動過幾次眼科手術,但終因無法醫(yī)治而于一七五三年一月完全瞎了,此后他反而安之若素,在蘭特每年舉辦的十二次清唱劇演出中,照舊彈奏管風琴,并保持這一習慣直到辭世。

          【20】即指一七三七年四月十三日韓德爾中風,右半身癱瘓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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