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面具的形體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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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贛儺面具的外在形狀
贛儺面具的外在形狀由面部、盔帽或發髻等幾部分構成，加之不同的藝術處理，形成了形態各異、品類眾多的儺面具，豐富了人類的視野，體現了民間藝術的造物之美。在面部造型方面，有象征忠厚性格的國字臉，有圓臉、瓜子臉型、馬臉、鵝蛋臉造型，也有尖臉尖腮造型等不同樣式。根據不同的表達形式，贛儺面具大體可以分為以下幾種結構。歪臉，左右臉的構圖不對稱，注重面部表情的表達，以靜寫動，手法新穎，造型別致。如南豐的儺公儺婆面具，湘東區荷堯明朝時期的歪嘴將軍面具，萍鄉小枧的開山面具與毛園的秦童面具等。象形臉，用動物的形象在人物的臉上作圖案化處理，多用于裝扮精怪角色，如南豐羅家堡的蟾精、肖坊村的金錢豹；或用動物的形象結合人物的五官作造型上的同構，如婺源的舞花諸侯面具類似豬臉，夜叉面具則在兩耳側面各有凸角，腦門上還有兩尖犄角和獅鼻等動物的特征。指事臉，這里借用了“六書”中的“指事”一詞，《說文解字》中對指事解釋為“視而可識，察而見意”。在大多數贛儺面具中，不難發現也有“指事”的旨趣。贛儺面具中的頭頂、額上、發髻或盔帽等都具有指事意味，如南豐廊背園的烏龜精面具，一只烏龜趴在頭頂上，蜘蛛精則在正對額中的頭發上塑造了一只蜘蛛的形象。上栗縣東源上埠的雷震子的額上寫有一“雷”字。寧都七十二文官面具的額上有第三只眼，萬載的神將花關索面具也是同此，意味著能上觀三十三天、下觀十八層地獄，民間傳說中也有說是具備分辨真假善惡的靈異能力。花關索面具的帽中間還有金色的三角形，是英雄的標志。南豐的何仙姑面具高發束髻，在髻面上別了一朵荷花，表明身份；萬載鮑三娘面具的發髻中間有一只金鳳，暗指“金貞女兒飛來鳳”。萍鄉靈官面具的帽子上刻有中國佛教中最有特色而又最普遍的集多種花草植物特征于一身，經夸張變形而創造出來的一種意象性的卷草紋。傳說中秦叔寶是大鵬轉世，他的頭盔上就雕刻了大鵬鳥。程咬金是出了名的福將，其儺面具的頭盔部分就雕刻了一個蝙蝠、一個壽字和兩個銅錢，寓意福祿壽齊全。除了上述勾畫特征之外，色彩也可以泛指某一人物的行為、性格或某一事例。如湘東區排上茅園的包公因鐵面無私，便勾黑臉，這是指他的性行而言；樂安流坑村的關公面具，頭戴青天白日圖案帽，赤紅的長臉，劍眉上揚，紅須長髯，兩顴骨突兀做威嚴狀，體現出人們頌揚的忠勇義氣的形象。盔帽和發髻也是贛儺面具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因人物的身份、地位而形狀各異，身份低下的則沒有帽盔可帶。盔頭根據形狀可分為方盔、平盔、尖盔，根據圖案裝飾可分為龍盔、鳳盔等。如馬、趙、關、溫元帥都是方盔。有時盔頭繁復的裝飾與面部造型的概括形成鮮明的對比。贛儺面具中的官帽、發髻多以生活原型為基礎來塑造人物特征，如判官、鐘馗；哪吒孩童式發髻與女將的束髻等。豐富的造型特征，加上濃郁的民俗特點，使贛儺面具形神兼備、韻味無窮。
二、五官形態的豐富性
五官形態的豐富性使贛儺面具在外形豐富的同時又增加了新的視覺感受。贛儺面具中的眉毛、眼睛、鼻、嘴、耳朵這五官形象對表現人物的忠奸善惡、不同的性格特征、經歷、身份、年齡等都起到關鍵的作用，如“男將豹眼圓睜、女將鳳眼微閉”，“少將眉一支箭，女將眉一顆線，武將眉如烈焰”等刻畫儺面具的程式規則，無不體現了民間藝人的重視與關注。形狀上，贛儺面具五官的整體構成中也存在著明顯的差異，大體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棱角分明，眉眼鼻、顴骨、牙齒等都極為夸張的儺面具；一類是輪廓比較扁平，五官起伏不大的儺面具。前者如開山、雷公等面具，其造型雖有地域差異，但都盡顯詭譎、猙獰兇惡，具有驅邪逐疫的超自然神力；后者如哪吒、儺公儺婆等大多是在保留了人類本來面貌的基礎上做些局部的夸張或裝飾，人物形象、性格更接近生活。這些特征為今后的藝術表現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和創造性，是一種極富表現力的形態語言。眉毛在贛儺面具中是主要的部位之一，其形態幾乎包含人物的善惡。世俗型面具中的眉型多模仿人本身所具有的表情狀態，如本眉、老眉、凝眉等；也有取材于自然現象或動植物，如月眉、柳葉眉、臥蠶眉等，觀音的月眉、何仙姑和女媧的柳葉眉顯得端莊秀美，氣宇軒昂的關羽則有專用的臥蠶眉。神靈面具的眉形則模仿物理現象或工具器物，如火焰眉、劍眉等，火焰眉是指眉形類似火焰形，或是甲骨文火字的再現或變體，如紙錢、雷公、大鬼、小鬼、魁星、土行孫、烏龜精等。劍眉也有變體，如張天師的劍眉和曹國舅、金剛、楊任、須菩提等的造型不同；豎眉則常顯兇猛威嚴，如判官、溫瓊。另外，這些眉型和該儺面具的人物性格、心理、年齡等方面都是相符的，如儺公儺婆、姜子牙等面具就是根據生理現象，運用下垂的老眉、白毛眉來表示；內藏心計的人用奸眉、凝眉。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眼睛的形狀、大小常常能夠表露出人物的善惡、忠奸等性格特征。眼睛的基本形狀主要包括圓形、方形、三角形等幾何圖形，通過上下眼瞼的寬窄變化和內外眼角的上翹或下垂來形成各種造型，這些變化都能表現人物的生理、心理特征。三角眼多為陰險奸詐所具有，豹眼和環眼多為武將所用。垂眼和老眼指的是老年人生理特征；直眼為正直之人所用；杏眼通常為女性面具所用；鳳眼則多表現秀美俊俏。鼻型可以分為鷹鉤鼻、朝天鼻、高鼻、寬鼻、塌鼻、尖鼻、圓鼻、歪鼻等，其形狀、大小、歪正都會影響贛儺面具人物的性格與美丑，如鷹鉤鼻顯狡黠，圓鼻顯厚道，蟾精的塌鼻與關公的高鼻梁，婺源夜叉、諸侯面具的朝天鼻等。
在嘴部造型上，依據儺面具人物的個性有笑口、闊嘴、抿嘴、歪嘴、櫻桃小嘴、四方大嘴等造型，其中嘴形越大者，人物的兇悍程度越甚。贛儺面具中嘴部造型最有特色的是對嘴部進行象形夸張，通過模仿動物嘴巴，表現精怪或人物性格的暴躁和兇狂，如雷公的鷹嘴、金錢豹的虎嘴、鸚哥元帥的鳥嘴、開山的獠牙嘴、雞公精的雞嘴，樂安的豬嘴、雞嘴兩個驅瘟面具等。南豐王田村回頭儺面具的嘴部造型甚為奇特，一尖頭物從下巴開始往上翻蓋上嘴唇。在耳部造型上，有肥耳、瘦耳、垂耳、扇耳、招風耳等不同的形狀。因考慮佩戴方式，在儺面具制作時雙耳都處理成扁平狀，但耳朵的長度上達額際，下平鼻尖，耳孔定在眉線上。耳部造型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具有裝飾作用的耳翅，可以使人物顯得勇武有神，也可以表現人物的身份、地位。耳翅有鳳翅、葵花翅之分。萍鄉儺面具中的將軍多以半朵展開的花瓣或尖形或圓頭形狀的葵花和數條鳳尾翎毛為耳翅，鳳翎的數量越多則地位越高，如以雙鳳朝陽為耳翅的萍鄉唐葛周三位將軍儺面具便是如此。從僅存的萬載儺面具來看，耳翅的形態有相似之處，但不及萍鄉的精美，更顯粗獷。而南豐儺面具一般沒有耳翅，只有上甘坊的福神、祿星面具是另外刻了兩根如意形耳翅，表演時再安插在儺面具頭盔兩邊。五官形態的豐富使贛儺面具的表情異彩紛呈，盡顯人間的喜怒哀樂。總的看來，具有驅邪、逐疫、震懾功能的神靈型面具表情兇悍威猛，而世俗型面具、精怪面具等雖然具體的功能各不相同，但多為祈福娛樂所用，因此表現的神情都是笑容滿面，嘴角上翹，喜悅之情躍然而上。一般民間藝人們都認為，神佛要稍微略顯莊重，而精怪則要微顯誘惑，但真正雕刻處理起來，卻統統處理成微笑的形態，這和民間美術那種追求喜慶祥和的藝術特征是相符的。當然同樣是笑容，有些則比較奇特，如象征創生神話的儺公儺母，男左女右，儺公的嘴角是往左邊上翹，儺婆的嘴角是往右邊上翹，這是為了表現老來得子笑歪了嘴的夸張，使得其神態和其他面具的造型有較大區別。
三、贛儺面具制作材料
贛儺面具制作材料一般采用楊木、樟木、梓木、石、銅等材質制作，是一種以淺浮雕為主的，介于雕塑和繪畫之間的藝術表現形式。從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贛儺面具常運用象征、隱喻等手法使贛儺文化得到充分的發揮。事實上，贛儺面具造型藝術豐富的視覺效果也體現在繪畫性、抽象性、裝飾性等方面，其平鋪直敘的表現方式給人以樸實、洗練、浪漫又詭奇的審美感受。贛儺面具藝術可分為世俗面具的再現性描繪和神靈面具的表現性描繪。相對世俗面具而言，神靈面具受純客觀對象的束縛就少，這是由于外在環境因素和內在心理因素的影響，審美觀念的改變，以及材料、工具及表現手法的不同，對人物形象加以取舍與主觀加工，或高度概括，或巧妙夸張，使形象更典型、更完美，更符合人們對神靈的想象。贛儺面具藝術的繪畫性表現在兩方面：一是立體雕刻在線條上的概括處理，二是平面紋樣在形色上的分割歸納。前者如世俗型造型的線條溫和平滑、婉轉舒暢，很有人情味和親和力，如孔明、和尚、鮑三娘等。神靈型面具的線條則多為粗獷、奔放，凸顯其兇神惡煞的神態，充分運用直線、凹凸線、斷裂線或短促、尖銳、火焰般的線條，使人們在心里產生敬畏的情感，如開山、吞口、尉遲恭等。后者通過歸納輪廓特征、簡化色彩關系，使人物性格得以單純、清晰地再現。如蟾精儺面具造型為圓臉頭頂青蛙，圓眼咧嘴，神態詭異，在像蟾蜍一樣的綠色為底的面具上布滿大小不同的黃色點狀肌理效果，以象征蟾蜍遍身的凸起。這些儺面具以單純的色彩和隨意的筆觸進行自由的想象與表現，達到一種非現實的沖動，充分表現出對象的猙獰恐怖或神秘詭異的特征。南豐的周倉、五道將軍和田螺大王等儺面具面繪花紋，表現更為自由，其五官被簡練地概括，只有流動的線條與絢麗的色彩，其在點線的分割中表現一種意象的思維，也表現了人物的性格暴躁、勇猛剛強。這些造型奇特、手法夸張的贛儺面具，其效果往往比細膩微妙的逼真畫面更為強烈而又具視覺沖擊力。
民間藝術的抽象性與人類早期的抽象思維是密切相關的，贛儺面具的抽象性造型亦是如此，它是將自然界形象的事物轉換成表達內心情感的抽象符號，是人們情感表現與心靈真善美的升華與凝練。贛儺面具中的圓形、點狀花紋、旋渦紋、弧線紋、鋸齒紋、曲線紋等抽象性造型都與早期的自然崇拜、圖騰崇拜等有著密切的關聯。如抽象紋飾中的旋渦紋就表示洶涌的河水和混沌的世界；鋸齒紋表示山川，太極圖表示陰陽交合，額上的圓形紋飾有時表示太陽，有時表示銅鏡（太陽、銅鏡都已賦予辟邪作用）等。這種抽象方式所表現的內涵，無一不是人們的愿望和寄托。贛儺面具藝術的裝飾性來源于古老的圖騰裝飾藝術，其變化多端的裝飾紋樣也能反映人物的性格特征。贛儺面具中除立體雕刻裝飾之外，還有不少的平面裝飾紋樣，這不僅豐富了贛儺面具的造型形象，也能彌補很多雕刻裝飾上的不足。贛儺面具的平面裝飾紋樣大體可分為抽象和具象兩類，抽象紋樣如旋渦紋、弧線紋、鋸齒紋，具象紋樣如山火水紋、如意、祥云、九宮紋樣、七星、三星、北斗、龍鳳、饕餮等具有吉祥意義，多體現在儺面具的五官、盔帽、發髻等部位。還有些儺面具繪制動物紋和植物紋進行面部裝飾，如南豐的溫瓊、魔家四將；萍鄉唐葛周三位將軍的頭盔飾以太陽或雙龍，以雙鳳朝陽為耳翅，頭盔和耳翅上龍鳳的數量標志人物地位的高低，意為大吉、大喜、大利。關公的盔帽上是雙龍戲珠，飾以少數葵花卷草紋。贛儺面具中的女神面具多在發髻上用植物紋如荷花、梅花來裝飾，精怪面具則多用小動物來裝飾。甚至還有些儺面具用較為寫實的儒、道、佛祖形象來裝飾冠頂。如萍鄉八將都以幾乎相同的雙鳳耳翅紋樣將牛頭人面托居其中，頭盔頂端分別飾有釋迦牟尼、觀音、傳說中的玉帝、老子和四大天王，其或立或坐于如意、饕餮、云紋之中，增強了贛儺面具在人們心中的神秘感和神圣感。婺源的八十大王儺面具則是經過民間藝人抽象化的處理，采用了綜合性的裝飾手法，從火焰眉、圓形凸眼、方口圓角，在藍紫色的襯托下，額頭、鼻子、顴骨、下頜等部位分別飾以金色的類似于太陽、金錢等裝飾紋樣，顯示出八十大王的威懾力。此儺面具在對人物五官的處理中強化了人物性格的視覺效果，富有裝飾性的色彩表現及幾何化、圖案化的表現方式，簡潔明了，富有韻律，從整體上體現出一種和諧的裝飾美感。
作者:祝海珊單位：江西師范大學
